前些日子，看了一出昆曲《怜香伴》。这与中国大多数戏曲不同，不是讲的才子佳人，而是才女佳人的故事。故事大意如下，监生范介夫娶妻崔箋云，婚后两月，崔去一尼姑观请愿烧香，遇乡绅小姐曹语花。崔大娘（戏中如此称谓）慕曹语花的体香，曹语花怜崔大娘的诗才，二人在神佛前盟誓结拜。崔大娘设局，将曹语花嫁给自己丈夫范介夫为妾，自此二人知音相伴。

这是清初文人李渔所写的第一本传奇。昆曲《怜香伴》这一版被称为知音版。这是指以崔曹二人互为知音为主题，还是什么别的意思，没得到任何解释。在百度上搜，说这是当时大男子主义对女性的同性恋的一种欣赏。这话从何说起，我也弄不太懂。

在看戏的过程中，会产生这样一些想法：当时的社会，女性，特别是富贵人家的青年女性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根本没有任何社交的机会。不要说与男性接触的机会极少，就是与同龄女性交往的机会也很少。一旦有个偶然的机会，能与同龄女性接触，且有某些共同的志趣，那么在二人之间很容易爆发出类似知音的火花。因为机会稀少，所以特别珍惜。如果像今天这样，大家机会都很多，是不是还会有知音之感，也就不一定了。

人们所说的闺密，是说闺中密友。而能在闺中相处，那关系肯定不一般了。但前提是，能有机会在闺中相处。像崔曹二人，几乎没有机会接触，相识之后，也没有机会在闺中相处，所以她们就更加珍惜这种能够相互交往的机会。但是，在那样的时代，这样的机会也是很少甚至是没有的。于是，这才有崔大娘设局让曹小姐嫁给自己的丈夫。

崔大娘真的愿意让曹小姐分享自己的丈夫吗？这里的情况也很难说。或许崔大娘真的喜欢曹小姐，一定要争取与她朝夕相处，所以宁可让丈夫让出一部分，也要达到这样的目的。这个想法，有可能是她自愿的，主动的。也有可能是被迫的，无奈的。但至少在崔大娘看来，与曹小姐的朝夕相处比让出自己的丈夫可能更重要。如果从性心理角度来看，我不太懂。崔大娘是双性恋呢，还是单一的同性恋呢？在这里看起来，似乎她并不是那么单一的同性恋。

对曹小姐也有类似之处。曹小姐仰慕崔大娘的诗才，恨不能也要与之朝夕相处。但在那个年代，崔大娘不可能离婚，曹小姐也不可能与崔大娘单独过二人世界的生活。所以她们只能采取通过共同嫁给一个男人，来实现她们能够相处的目的。或许二位女性都有双性恋的倾向。这是一种悲剧？还是一种无奈？还是一种其实双方都喜欢过的生活方式？没人知道，剧中人不知道，作者李渔也未必知道。

这种双性恋倾向在崔大娘那里更为明显。在二人结拜时，曹小姐只是说要结成姐妹。而崔大娘则说，不仅这一世要结拜，下一世也要结拜。曹小姐说，下一世也要结拜为姐妹？崔大娘笑着说，难道我们世世代代都要做女人？曹小姐又说，那么下一世要结拜为兄弟？崔大娘又笑着否认。曹小姐不解，崔大娘说，我们下一世应该做夫妻。

这一说让曹小姐吃惊不小。一时竟然说不出话来。崔大娘未免太前卫了一些，这是曹小姐所没能料到的。不过，曹小姐很快就接受了。二人发誓时，崔大娘说，如果背弃了誓约，她就活不过二九，意思是活不过十八岁。而曹小姐发誓说，如果背弃了誓约，她就活不过二八。看来，二人在这时都不到二十岁，居然有这样的心气，也是让人惊心动魄的了。

曹父知道自己的女儿要嫁他人为妾，自然不同意，强拉着自己的女儿回到京城。而曹小姐回京后，真就患了相思病一般，茶不思，饭不想，身体消瘦得很厉害。这时曹小姐的随身丫环很不理解，说了一句比较糙的台词，说：小姐有的，她也有，小姐没有的，她也没有呀！这句台词不知道是不是李渔原作中就有的。不过，我觉得我不敢想象李渔的原创中会有这么直白的台词。当然，也不排除写出这类台词的可能。而且整出戏的道白都是韵白，唯有这类台词用的是京白。

据说，1954年，北京京剧团把这出戏搬上京剧舞台，而且作了改编。在改编的戏中，崔笺云是男人的妹妹而不是男人的妻子，男人在原作中叫范介夫，改编的京剧中改为崔介夫。主要是为了在新中国舞台上不出现二女事一夫的现象，那与新中国要求的道德观念不相符合。我觉得这样的改编也挺好的，至少免去很多逻辑上的麻烦。

这次看昆曲，发现女角的化妆与京剧中的青衣是不一样的。昆曲中的女角，是极淡的化妆，而京剧中的青衣，那妆就重一些。

昆曲《怜香伴》

京剧青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