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一个平常的早晨，国庆长假的末梢。季节的脚步已是渐渐踏入深秋，叶片有的已转成微黄。

儿子在盥洗室洗澡，准备下午的返校。大人给备的水果等物品一概不带，大概是嫌麻烦。洗净的衣物已工工整整地叠好，放在拉杆箱里，备一周之需。这个假期前他刚刚在所在校区运动会的800米项目上拿了第三名。班主任在他跑之前告诫不拿第一不要回来，结果抱了个铜牌而归，惹得班主任一脸的不高兴，只是这并不影响全家人为之庆贺与鼓掌。爱打蓝球爱运动的孩子，袜子、运动衣总是要多备一些。在考试成绩与兴趣之间，儿子从来是斩钉截铁地倾向于后者。我们为之头疼，为之神经，终也无法撼动他的自主选择，反倒有一种解放的感觉。（附：不是鼓励和赞美的话不说，这是我从昨天开始就跟儿子玩转了的“伎俩”，成效显著。）

昨天上午全院师生参加院庆60周年庆典，仪式完毕后，中午简单用过餐我就匆匆返回家，因为下午大姐就要回潍坊了。假期中她来济南陪母亲和我们全家度过了七天的时间，买菜做饭收拾家，给我腾出了大块儿大块儿无扰的时间。由于这两天匆忙，未能给姐预订火车票，等下午我们赶到济南站时发现可以购票的火车到站时间都比较晚，大姐决定乘汽车返回。买票，陪姐上车，找到一个合适的位子，帮姐把包放在车上部的行李架上。她个子小，在全国三年生活困难时期吃不饱，虽然当时她只是一个五六岁的孩子，却可以做得到见饭桌上食物不多时就谎称自己吃饱了并早早退离饭桌，以留下更多给其他孩子的饭菜。所以，家中孩子中只有她个子最矮。这是父母一直于心中难以释怀的过往，虽然那时还没有我，但听父母讲这样的事情时，自己怎能不感念大姐的仁厚。

看看表，还有半个小时的等待时间，姐趁机上厕所，我却忍不住掉起眼泪来，象个孩子一样不愿意大姐离开。泪止不住地流，却又怕她回来看到，好歹地劝着自己停止了伤感，把泪水擦干。打小大姐就疼爱我，裁剪布料，脚踩缝纫机给妹妹做衣服，喜欢把这个小娃娃打扮得漂漂亮亮。等到大一些，上初中，学习时间紧，长头发剪成短发，大姐则常给我理一个标致的学生娃娃头。更深刻而又无声的感动，是在家人倾心于交谈时，她往往选择默默地在一旁收拾着、打扫着、笑着随声附和着。由于母亲工作忙、又有病在身，家中洗衣服、做被褥之类等等重活就属她干得多。我当时虽然小（比大姐小十五岁），却把一切都看在眼里，也潜移默化地受着她的影响。情义象酒，时间愈久愈甘醇，待到中年，已是味厚浓郁的琼浆。母亲一个月前因病住院，大姐来济南同我一起全程陪护。病房中这相差十五岁的老姐大妹二人陪在妈妈身边，有问题一起商量着解决，生活中则相知冷暖。和妈妈一起住院的病号阿姨羡慕得一个劲儿地说：“要是我那闺女能有个姐妹，俩人在一起凡事有个商量，该多好啊！”是啊，这是人生中的幸运。风雨同舟这个词语，在这里当可得以诠释。

言归正转，调回头来接着说今天这码子事。妈妈早饭后就回到自己的屋里，喝水吃药。我从门外探进头来嘻笑着问：“干嘛来？”虽然因为工作等原因，心头常压着重担感到透不过气，只是平时妈妈已明显感受到了工作在当下的人其紧张的节奏，假若面对妈妈时再绷着脸，那不等同于让妈妈跟着自己活受罪吗？养老也就变成折寿的事情。所以我们娘俩儿时常在家中相互揶喻，逗逗乐子开开心。见我问，妈妈笑着说：“不用挂记我，奇好。”奇好，就是挺好，不孬，是俺们寒亭普通话。虽然是简单的一句话，却是妈妈对女儿的理解和宽慰。她患类风湿多年，现在已近八十岁，拄拐棍儿勉强走路。天好时，她常坐电梯到楼下晒晒太阳，和邻里邻居拉拉呱，说说话，驱走寂寞，留下满怀的欣喜和阳光。刚来济南那段时间，每天下午她都要在楼头儿等着我和孩子放学、下班归来。问她何必，她笑着说：“我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妈妈上一次不小心感冒病重，先入急诊，后住院，由于治疗得当，不久病情就得以控制，我趴在妈妈枕边说：“差点儿被我害了，要是早一天住院就会好得更快。”妈妈握着我的手笑着说：“来济南能多看你几眼，比什么都好。”当时还没有出院，心里还是着急，没有心情去仔细体会、伤感。可过后随着妈妈病情缓解、身体渐渐显好后我再回味这句话，心里酸楚无比。其实，直到现在，我并不敢放纵自己的脑细胞去仔细揣磨体味这句话，仅仅是点到为止，或者是有意地在事实与情感迸发区之间夹了好几层过滤板，以免洪水一发不可收拾。我相信这是一种自我保护的心理使然。即便经过这样模糊处理，我仍能知道这短短的一句话道出了长期思儿的母亲的心里话，更知道那是已过世的父亲的心里话，只是他没有这个机会说就离开了他想念的远在他方的女儿。人生不忍思、不愿想的情节当不止一二。纵袭一身仙风道骨，又能奈之若何。

想起了那首歌：生活，是一团麻，那也是麻蝇拧成的花。

陆陆续续地写到这几个字时，已是要吃晚饭的时间。妈妈已从外面转了回来，告诉我她在外面和哪位阿姨聊天了。儿子已返回了学校。老公在外吃饭。我该做饭了。就两个人的饭，好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