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来源：新民晚报 2014年12月02日

作者：贺天宝 吴瑞莲 叶雪菲

论坛主要嘉宾：

中欧国际工商学院卫生管理与政策中心主任蔡江南教授   

中华医学会心身医学分会主任委员何裕民教授  

原华山医院院长、上海市社会医疗机构协会会长张元芳教授  

上海市卫生发展研究中心主任胡善联教授  

上海市卫生局卫生监督所所长卢伟博士

　　21世纪什么最重要？健康！在这个人人关心生得优，活得长，不得病，少得病，病得晚，走得安的大健康时代，我们究竟准备好了吗？上周六，新民晚报联合上海市卫生局卫生监督所发起医疗界的博鳌论坛——新民健康论坛，剑指大健康时代下，社会办医该如何去做、做到什么程度。

去年国务院40号文《关于促进健康服务业发展的若干意见》的出台，标志着医改目标将向建立覆盖生命周期的健康服务业体系改变，也标志着未来几年我们将迎来四大改变——药品价格放开、公立医院可以进行改制、医生要变成自由职业者、创新引领健康行业大发展。　　

然而目前，许多观念仍需转变，其实医院只有守法与不守法，并没有公立民营之分。社会办医目前仍面临着诸多问题，民营医疗机构规模小、竞争力不强的现象急需改变。社会办医应让人才实现对口、自由流动，并走出边缘化，让市场“说话”。

◆大健康时代的改变：生的优、活的长

“有病吃药”扩展到“无病强身”时代

　　据介绍，从医疗到保健再到健康的概念，有关生命的话题，不再仅限于医疗，也不再只是单纯的卫生防疫，而是扩展到健身、养生、养老、康复、营养，以及基因检测、智能化穿戴等一系列健康服务领域，由此我们进入了大健康的时代。

如今，大健康是从政府到老百姓口里都火的热词，政府关注大健康战略，药企关注大健康产业，民众关注大健康服务。而这也就是今天大健康时代带来的机遇和挑战。

就医模式变化带来医疗服务方式升级

　　大健康时代的来临，也让老百姓就医看病更加方便。以往去上海的三甲医院看病，最直观的感受就是人多。但今年7月1日起，上海第九人民医院的号源实行全预约，即从专家门诊、专病门诊，到普通门诊的所有门诊号源，全部开放预约。患者可通过网络预约、电话预约、医院预约、一站式就医自助机预约等多种方式预约挂号。

　　九院实行全预约采取实名制以后，预约者务必提供就诊者的姓名和身份证号码以及有效的联系方式等，以便医院出诊，听诊等其他特殊情况的时候能够及时告知预约患者，这也有效地杜绝了黄牛倒卖号源的现象。随着这一模式的逐步推广，网上预约就诊未来会成为老百姓看病的主要方式。

人们更加关注生得优，活得长

　　有调查显示，八成互联网用户会在线搜索医疗保健信息，其中超过六成信赖网上找到的数据，并对其就医方式产生影响。大健康的核心是个人健康管理，科学地排除或减少健康危险因素，达到保护和促进健康的目的。一个人健康与否更需要自我管理、自我调养，大健康模式是让人们生得优，活得长，不得病，少得病，病得晚，走得安。它倡导的是一种健康的生活方式，不仅仅是治病，而是提高身体素质消除亚健康，做好健康管理，健康维护，帮助人们摆脱对抗疾病的恶性循环，转向呵护健康的新模式。

　　大健康模式在追求个体身体健康的同时，还有心理、生理、社会、环境方面的完全健康，强调了正确的健康消费。大健康包括与人体健康相关的产品如OTC药品、保健食品、功能性日用品等，以及体检、疾病康复、社区教育等的健康服务。

可穿戴终端和医疗APP不断推陈出新

　　今年以来可穿戴终端和医疗服务APP也在不断的推陈出新。据介绍，从年初三诺进入移动医疗推手机血糖仪，阿里巴巴10亿推动未来医院计划，一直到百度牵头打造健康云，移动医疗成为今年互联网领域最热门的投资方式和消费者关注的焦点。

　　尤其是今年9月腾讯投资医疗健康领域，10月苹果公司发布可以用于健康管理的智能手表，移动医疗可谓是炙手可热。随着医疗改革的不断深入，大量新型医疗服务机构应运而生，医疗服务实体也不断地发展壮大。

　　中欧国际工商学院卫生管理与政策中心主任蔡江南教授表示，中国和世界赶超距离最小的是在医疗事业当中引入信息化的管理。他介绍，在心脏监控方面，以区域急救医疗信息网络系统——“扁鹊飞救”为例，这一实时监控的系统可将抢救现场患者的情况，通过3G或卫星信道实时传到120急救总调度、医院急诊科专家会诊信息屏幕、ICU 重症监护室信息屏幕以及医院心脏病专家的专用手机上，使得就诊医院和救治专家可以第一时间了解患者相关情况，与120抢救现场医护人员协同做好早期诊断，并进行有效监护和指导，为病人院内救治抢出最佳时间。

建立覆盖生命周期健康服务业体系

　　2013年10月，国务院40号文《关于促进健康服务业发展的若干意见》出台。蔡江南教授通过比较该文件和2009年国家新医改的纲领性文件，发现这两个重要的文件在目标和手段上有一些差别。他指出，2009年的新医改方案在目标上提出建立覆盖城乡居民的基本医疗制度，基本的公共卫生，基本的医疗保险，基本的服务，基本的保险。但是2013年国务院40号文件提出的目标是建立覆盖生命周期的健康服务业体系，这不仅涵盖了传统的医疗也包括了健康的养生，健康的管理，还包括了老人的养老康复。这是一个比新医改目标要更加宏伟，覆盖的深度和广度都要大的目标。

◆医生有权利在工作日选一天自由执业

药品定价改为谈判协商

　　蔡江南教授介绍，国家发改委在今年早期发布的药品目录中提出了一类日均消费3-5元的低价药品，这些低价药品的价格放弃了国家定价。 “从今年年底开始，原来由发改委控制的所有药品价格将完全开放，发改委将不参与药品定价。”药品价格放开，这到底会产生多大影响？蔡教授认为，在药品招标这一环节没有取消的情况下，仅仅发改委把药价放开，对于最终市场价格的形成影响在短期内是有限的。

　　将来的药品定价当中，需要医保发挥的作用要逐步放大。未来我国药品定价机制，将由传统的政府一方面定价，逐步建立供求双方谈判协商的机制。目前，浙江已经开始了对所有的公立医院取消零加成，前两年北京也对五家三级医院开始取消零加成，而上海只是对于三甲医院建立的几个联合的分支医院取消了零加成。

　　此外，国家食药监局今年针对网售处方药，出台了《互联网食品药品经营监督管理办法(征求意见稿)》。这一政策的出台将对我国药品流通的行业发展带来重要的影响。蔡江南表示，去年葛兰素史克事件发生后，我国在药品流通中的经营的道和营销方式需要发生重大的变化。目前上海食药监局负责起草网上处方药销售的草案，很可能明年出台，出台后可大大简化药品营销中的渠道，对于药品营销渠道中的监控会发生很重要的变化。

公立医院可以进行改制

　　国务院刚刚发布了《关于创新重点领域投融资机制鼓励社会投资的指导意见》，鼓励社会资本加大社会事业投资力度，加快社会事业公立机构分类改革，完善税收优惠的政策，并且提出了价格的管理机制改革。“其中提出部分医疗事业单位应该可以推行改制，这就表明公立医院也可以进行改制了。”

　　蔡江南表示，2009年五项重点的任务，其实改革步子最慢的就是公立医院的改革。“根本的原因就是价格的改革没有动，补偿机制不调的话，你就很难把整个的公立医院改革到位。”

医生要变成自由职业者

　　今年在北京和浙江出台了多点执业的实施政策，据介绍，北京的政策是要求医生多点执业需向当地的卫计委登记，而浙江则是要求医生的多点执业需要登记，但是副主任医师以上的医生多点执业就不需要向卫计委登记了。而且规定医生都有权利在法定工作日当中可以有一天多点执业。“所以浙江省多点执业的政策，在全国步子迈得最大，但是我们要看实施的情况到底怎么样。医生敢不敢迈开这个步子，现在给了你权利，你有没有敢于用这个权利。”

　　在我国，对医院要三六九等的评级，对医生也要三六九等的评级，蔡教授指出，其实这在全世界是一个很罕见的情况。“医生最好的评价就是病人对你的评价，你有水平和品牌病人来找你，我认为应该取消医院的评级，医生的评级造成了公立和民营的不平等竞争很严重的门槛。”

　　此外，对于许多跳槽去民营医院的公立医院医生来说，原来在体制内的三甲医院从来不需要做营销，再差的医生也不缺病人，一旦离开这个金字招牌作为社会医生的话，医生怎么建立自己的品牌就是一个很大的挑战。“以德济医院宋冬雷院长为例，他自己有一些创新的做法，包括微信公众号的做法，这个是将来多点执业医生要变成自由职业者的一个方向，是一个很大的创新途径。”

创新引领行业大发展

　　中国的健康产业发展的起飞开始了，去年国务院的40号文件就是一个重要的标志。今后10年是健康行业的大发展和大变化的时期，充满了新的发展机会，同时也面临了许多的挑战。

　　蔡江南表示，中国健康行业创新遍布了健康行业的各个子行业，创新的方式多样化。“所有这些创新都是围绕怎么来提升消费者和病人最终的价值，给他们提供一个全面的解决方案。”

　　对于民营医疗来说，零售药店，网上药店，各种专科医疗机构，医院管理，人力资源培训，专业咨询存在着巨大的机会。还有技术创新带来的机会，如移动医疗、互联网、物联网、基因技术，还有自我检测技术。而改善政策监管水平也会带来巨大的商机，包括医保的管办分离，商业医保，信息收集和发布，质量指标的建立和监管。

健康行业健康行业不仅是一个赚钱的行业，需要真正把老百姓的健康作为行业发展真正的目标。“我希望今后十年，二十年之后看到更多的老百姓看得起病，而且老百姓的健康水平真正可以提高，才是我们行业发展衡量的标志。

◆医院只有守法与不守法，没有公立民营之分

◇呆在大医院人太多，挤在一起没办法发展，跳出来是一个很好的趋势

　　今年，北京、浙江相继出台了医师多点执业实施办法，这也意味着医生政策改革已经成为了我国医改中的核心环节。然而，原华山医院院长、上海市社会医疗机构协会会长张元芳教授指出，虽然政策上已经开始鼓励了，但很多医生仍然不愿意跳出公立医院这一块“金字招牌”。“很多的问题束缚了一些医生更好的发展，其实呆在大医院里的人太多，挤在一起没有办法发展，跳出来是一个很好的趋势。”

　　张元芳教授介绍，公立医院的医生只要把病人呵护好，把问题解决了就自然会赢得老百姓，乃至社会的尊重。而一些对医院有贡献的医生，即使退休后，医院也会将他评为终身教授，让他享受到的待遇及尊重甚至不比现任的科室主任差。但同样，正是由于一些体制问题，大医院的人才趋于饱和，资源是有限的，也并不是所有医学院毕业的学生都能成为公立医院的医生。张元芳教授表示，只要让医生非常愉快地在医院里为老百姓服务，管理者对医务人员提供好的服务，医生也就可以为病人服务好。医生的困难医院能够想办法解决，医生的技术医院能够想办法进行培训、提高，那么，无论是公立医院还是社会办医，都能够有医生的地位。

◇只有守法规范与不守法的医院，没有公立和社会办之分

　　上海市卫生局卫生监督所所长卢伟博士指出，客观来说，社会上优秀的社会办医院的确很多，但是不良医院也存在一定的数量。就如同泥沙俱下，但这也是任何一个新生事物发展都会经历的一个阶段，需要社会更好地鼓励其健康发展。

　　“在我们眼里只有守法规范的医院和不守法的医院，没有公立和社会办的区分。”卢伟介绍，上海市卫生监督所不光是卫生监管，同时也是卫生服务，目标都是为了促进社会办医事业的发展。社会办医的定位和政府所投的办医的定位是有区别的，现在的社会办医主要是补充政府办医的不足，也在逐渐壮大。但是当社会大资本真正进入到这样一个高技术、高质量、高服务的医疗机构中，同公立医院形成一种竞争的态势，对于监管部门来说，社会办医和公立办医院都应该遵守同样的法律。

　　卢伟介绍，数据显示，社会办医违法违规现象还是比较高的，投诉量占63%，不良行为记分占83%，行政处罚案件占80%，这些只是表现出来的现象，尤其投诉举报的数量更为客观。从卫生监督的角度来说，“我们希望像对待公立医院的监管一样，形成一个政府的监管模式，同时提倡行业监管和企业自律。”

　　从监管的角度来说，只要有利于人民健康的医疗服务事业都应鼓励发展，并提高社会办医行业的监管和能力。目前社会办医正处于一个初步发展阶段，进入很难，门槛很高，缺乏退出机制，所以进入和退出机制应该同步发展，只有这样才可以推进社会办医的健康发展。

◇心身同治成为大健康服务新蓝海

　　中华医学会心身医学分会主任委员何裕民教授指出，今天的门诊病人不再是单纯的躯体有病，也有心理问题。据调查，在上海70%的病人有心理障碍，也可能是心理偏差。抑郁症已是人们面临的最大问题。很重要的原因就是生存压力，是人本身对社会发展的适应能力出现问题。一个针对15000人的调查发现，今天人们的躯体症状分成15大类，主要诱因是心理问题，可以表现出各种类型，其内在很多都可以归置为行为、心理这些因素。身体问题是大部分医生一直关注的，心理问题却是许多医生所忽略的，而这就是不论社会办医和公立医院都应该重视的。何教授表示，这方面的医疗服务将成为新的市场蓝海，也是社会办医可以畅游的地方。

◇社会办医缺少三甲等级的顶尖医院

　　上海市社会医疗机构协会会长张元芳教授介绍，截至2013年，上海的社会医疗机构有1715家。但是细分一下真正的医院只有200多家，其余700多家是门诊部，还有700多家是个体的诊所，另外21家是检验中心，还有21家是体验中心。超过200张以上床位的社会办医只有5家，200张以下30张以上的80家，30张床位以下的127家。所以民营医院的规模非常小，和公立医院是不能比的。

　　在上海，到目前，社会医疗机构床位有13000张，其中老年福利床位有3000张，占了四分之一。上海1715家社会办医的年医疗人次只有1300万，占全市门诊总数6%，处于非常低的水平。

　　目前社会医疗机构做得比较好的都是优势专科。比如口腔，因为是一对一的服务，很多病人就喜欢到社会办医院去，价格合理，效果也比较好。还有眼科在社会办医中也属于做得比较好的，还有美容、实验室、妇儿专业、老年护理等，在老百姓心目当中得到了认可，但在整个上海的医疗份额里面占的比例仍然非常少。

　　其他一些优势的专科如心胸外科、造血干细胞移植，还有伽玛刀等，这些原来都是从公立三甲医院移植出来的，有些专家他们很多都是已经退休的。真正还在临床第一线中能够跳出公立机构的专家并不多，这就说明了社会医疗机构在政府或者老百姓心里有着非常大的“过不去门槛”。

　　目前，上海市社会医疗机构协会为了让社会办医健康的成长，采取了评星级的办法，社会办医院至少要三星级。其中，五星级可以跟公立三甲医院相比，而目前所有的社会办医院五星级的还没有。虽然社会办医界迫切希望能够出现一个三级甲等的医院来和公立顶尖医院竞争，但现在还做不到。

　　张元芳教授表示，如今的社会办医所能申请到的项目、课题，所发表的学术文章的数量，与三级甲等公立医院相比，可能都比不上其中的一个科室的数量。另外，很多社会办医院一直在争取医保，如果没有医保这些医院可能都生存不下去。再加上这些医院先天不足，老百姓认可度非常低，社会办医院要维持下来非常艰难，这个是和上海作为一个国际大都市的总体发展非常不配套的。

◇社会办医应走出边缘化，让市场“说话”

　　上海市卫生发展研究中心主任胡善联教授指出，社会办医不一定是高端的医疗，今后要更多发展私人订制服务的医生、私人的门诊部。一份有关亚洲发展中国家私人医生的调查报告显示，韩国的比例非常高，86%左右是私人开业，印度低一点，在73%左右，马来西亚、泰国，包括亚洲平均值占到60%左右。

　　针对目前社会办医边缘化的问题，蔡江南教授表示，主要是由于我国市场准入对公立和社会办医无法一视同仁，其中还有规划的门槛。有政府相关人员提出社会办医和公立医院应错位竞争，在地点上错位，社会办医应该办到郊区去，办到边远的新开发区，言下之意就是公立医院在最好的地段，社会医疗机构应去办社会稀缺的养老、服务、临终关怀等。“赚钱的公立来做，很多官员觉得社会办医就是起到补缺的作用，但是在世界各国一个主流的做法却是最赚钱的事情应该让市场来做，市场做的好的事情市场来做，社会做的好社会第三方来做，没有人做的事情才该政府来做。” 在医疗健康领域当中，政府应该起到拾遗补缺的作用，社会和市场应该起主要作用，以往做法不改革，健康行业很难有一个很好的发展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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