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性心软的我常被人笑话成“幼稚”、“长不大”、“没脑子”，因为从小到大我曾N次被骗。所幸的是我的脑子虽被冠以“童贞脑子”，但智商不低，情商颇高，德商更不赖，所以也没有损失多少。

从小住在学校，12人一间，同学们胆子小，都不愿意睡在靠门口的铺位上，我虽心里害怕，但老师把我调整到门口铺位睡觉时，我欣然答应，害得我几次因憋尿打湿了床垫。住校吃大锅饭，总有不合胃口的饭菜，70年代初，一周能吃到一顿荤菜是种奢侈，但我偏偏不吃肉，每周六家长来接我们的时候便是一周我们唯一吃到荤的一天，我一口不沾，打饭的阿姨把我当成了“回族人”，我竟不懂“回族”是什么意思，一个劲地点头说自己是“回族人”（我把“回族人”当作“有胃病的人”，上海方言的“回”和“胃”的发音相同）。当然免不了妈妈的一顿责备，说我傻，交了饭钱不吃好的。同学也说我傻，但我一笑了之。虽然父母收入不低，但我从来不问父母要更多的钱，每周步行回家，节省下来的钱充实自己的小钱袋，买学习用品或小零食，对自己敛财的方法沾沾自喜。姨妈知道了又说我傻：“走2小时的路就为了节省这1角6分钱，值得吗？累坏了身子怎么办？怎么有这么傻的丫头！”我还是笑笑，说：“我不是锻炼了身体吗？我还可以不用问妈妈要钱，用自己的钱买东西，多自由呀。”又有一次，在去学校的路上，遇到一位老太太问我要钱，说是被媳妇赶了出来，身无分文，已经一天一夜没有吃饭了，饿得走不动。我竟把身上仅有的二两粮票和5角钱给了她，自己饿着肚子去上学。周末回来告诉妈妈，妈妈没有表扬我，说我不动脑子，自己还没有吃饱就去救济别人，饿死了也活该。我笑着说：“我不是好好地回来了吗？”

倔强的我没有改变自己的任何行为和想法，就这样长了身体，没长脑子，依旧那么傻。读完大学，留校当教师还是傻里傻气。由于碍于面子，同事们没人说我傻，而是说我“太单纯”，尽管我自己知道这就是“傻”的同义词。我当我的教师，全心全意地为学生服务，教好我的书，过好我自己的生活，不去争房子，不去争职称。有位教师要结婚，学院同我商量把借住的宿舍让给她，我二话不说让了出来，回到父母家住，天天花3个小时上下班，一点怨言也没有。这位教师在这宿舍里住了2年，住宿费全错扣在我的名下，我缺浑然不知，当学院告知我这件事，要那位教师将钱还给我而遭拒绝时，我又坦然一笑（不过这时带着一种轻蔑的笑）说：“算了，就算我资助劳苦大众吧，相信老天会嘉奖我的。”

虽然总相信老天会帮助善良的人，但凡间的生活却不尽如人意。在一次上班的路上，经过梅陇通往沪闵路的一座小桥时，看到一个小学生摸样的男孩坐在地上哭，边上围着一群人，我凑近一看，发现男孩的运动鞋底扎进了一根大头针，刺进了他的脚心。围观的人曾尝试着拔出大头针但都没有成功，只能眼巴巴地看着男孩哭。我急中生智，趴在地上用牙齿把大头针拔了出来，替男孩挤去了血，做了清理后，擦去自己嘴角的泥土，踏上自行车向学校赶去。那天，我迟到了10多分钟，被扣了40元作为对上课迟到的惩罚。我家先生说我傻，为什么不把实情说出来，我笑笑说：“老天看在眼里，我会有好报的。”然而去年发生的事让我深受打击，我开始怀疑我的人生哲学。那是发生在地铁一号线里的事。那天我带儿子去人民广场看鸽子，乘坐地铁一号线。在某个站头，上来一位衣衫褴褛的小青年，手里拿着一只黑色垃圾袋，有些病态，上车就叫别人让座，一边用不太标准的英语说着“Thank you”。突然一下倒在地上，口吐白沫，不省人事。我一生还是第一次亲眼看到羊癫疯，一下子被吓闷了，还没等缓过神来，那小青年竟爬了起来，抹去地上的白沫，开始向车厢里的乘客诉说自己的遭遇。他是一个被父母遗弃的孩子，爸爸妈妈离了婚，妈妈改嫁，爸爸找了一个后妈，因为他有病，后妈不要他，爸爸把他带到上海扔了，他希望能够弄到290元买回家的火车票……。我当时被他抹去地上白沫的举动给感动了，觉得人不可貌相，这样的人还懂得“五讲四美”，对他产生了一些好感，听了他的这番诉说后，更是大发慈悲，赶紧掏出50元塞到他的手中，并且问他要了他父亲的手机号码，为他拍了照，准备联系这个不负责任的父亲，让他把自己的孩子带回家。儿子看到我的举动，也跟着把自己仅有的一些零花钱也给了他，又拿出了橘子和苹果。周围的乘客看了，也纷纷解囊帮助他。晚上回到家，我久久不能平静，多次打了电话给那青年的父亲但对方一直不接电话，无奈之下，我向报社求助，当晚向新民晚报发了这则消息并附上了这青年的照片。做完这件事，我松了口气，心想，报社肯定会有办法的。谁知，不多久，东广早新闻报道了这件事，说这是一场骗局。这青年是上海本地人，他经常利用自己的病情骗取人们的同情，将骗来的钱用于吃喝玩乐。听到这则报道，我和儿子都异口同声地叫道：“岂有此理！”我担心儿子小小的心灵受到这种打击会影响他对社会的看法，只好从正面引导他，把这作为反面教材，作为社会知识的积累，以后就知道如何辨别是非了。我把这件事升级为“事件”，对我的打击确实不浅，但我还是感到受益匪浅，我开始反思自己“傻劲”的后果，开始总结经验，吸取教训，把自己的这些经历写下来，时时看看，提醒自己。一个人“傻”一时不可怕，如果“傻”一世就完蛋了！“傻”一个人还无大碍，若带“傻”了儿子，则殃及了下一代。我是该好好反思，好好修炼自己，学着长大，否则老天也不会帮助我的。

海砾子

2009年12月1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