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叶知秋分享 http://blog.sciencenet.cn/u/liangjin 同济大学数学系,风险管理研究所

博文

洋插队之租房散记 精选

已有 7135 次阅读 2014-4-7 11:11 |个人分类:忆海拾珍|系统分类:海外观察| 租房

(网图)


前不久,有博主提到留学生住黑屋,觉得他们很苦。让我联想到我租过的房子,拿到这里晒晒。

上个世纪80年代末,我刚出国时,得到东方基金会的资助两年去里斯本大学做研究。那里的接待学者事先就给我找好了一套公寓。对当时的我来说非常奢侈,租金花掉了我资助费的一半,也让我很心疼。不过我不好说什么,还是千恩万谢地住了进去。这套公寓挺大挺高级的,一切设备齐全。可是对于我们当时国内还在基本线上生活的人来说,过分的先进会遇上了很大的麻烦。接待学者将我从机场接来,将我往公寓一放,说了声有事到楼下电话亭打电话就走了。我愣了半天,回过神来,开始审视公寓里的一切。那个感觉就象刘姥姥进大观园或者乡巴佬穿越到未来世界。公寓里没有英文资料,更没有半个中文字。在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和中文绝缘了。当然基本家具认识,没问题。打开行李,将衣服挂出来。电视机认识,没问题。打开来,一句听不懂,全在说葡语,只好看图猜意。烧点水吧,水龙头认识,煤气灶认识,没问题。可是火柴在哪儿?当时不知道煤气灶还有电子打火机,还好发现墙上有个大铁盒子(后来知道那是煤气电子热水器)里有点明火,找了一张纸,搓成一条,将火引了过来,才没饿死。以后好久都不知那大盒子是干嘛用的,就一直采它的母火来点煤气灶,而洗澡则一直淋冷水。洗衣机认出来了,应该也没问题。可是怎么开呀?我把脏衣服放进去,按了所有能按能转的地方,它就是不动,别是坏的吧?我找出了说明书,还是葡语,看不懂。对自己说要记得赶紧买本葡英字典,对了,还有地图。不过我的拧劲上来了,钉在那儿慢慢琢磨了很长时间。忽然灵机一动,我将按钮拔了下,居然拔出一节,而洗衣机转了!那个高兴,不亚于我解了一道数学难题。天慢慢黑下来,灯还是会开的,可那卷轴窗帘从没见过,怎么放下来?又经过一番研究,终于将窗帘放下来了,很有成就感。放窗帘时,见到楼下有家超市,去买点东西吧。列了一张清单,但清单上物品的葡名都不知道。钱已换了些,拿出来认认,当时还没有欧元,葡币叫埃斯库多,票面值很大,数零数了半天。然后就鼓足勇气去了。到了当时只在电影里见过的超市,怯生生地,半天才从人流的走向中找到出入口。里面所有商标都不认识,还好标签上的数字大概是价钱,商品有模样,猜吧。可是清单上好多东西都找不到,也问不来,因为售货员听不懂英语,更不理中文。呵,见看得明白的拿,到付账柜台上给张大票子找就行。我还算表现得不错,听说有国人将洗涤精当菜油,那猫狗食当点心买的呢。就这样在我进研究所研究数学前,这套公寓足足让我研究了一星期,期间还对付过吸尘器、洗碗机、电熨斗、烤箱、搅拌机和面包机等等。当然,我也干了不少“坏事”,例如锯下拖把柄一截当擀面杖,拿着抹布当枕巾等等。但那时最难受的还是语言,记得在电视画面上看到了齐奥塞思库,知道他出事了,罗马尼亚政局发生了变故,很想知道详情,结果就是不得而知,过了好多天,跑到市中心才买到一张过期的英文报纸。很多人说刚出国时会遇上“文化冲击”,而我最开始的时还来不及被“文化冲击”,而遭受的是“技术冲击”和“语言冲击”。不管怎样,我的留学生涯的开始还是蛮奢华的。 

东方基金会的资助结束后,我住不起这套公寓了,就搬了出来。当时已经会说一些葡语了。先住进了一家葡国人的家里。那样给了我近距离了解葡国人生活的机会。葡国人热情却不守时,勤快却又很悠闲,生活水准很高,会花大量时间保洁,也会花大量时间喝咖啡。常常下午一小杯Espresso可以耗上3小时。让我印象深刻的是房东会给你打扫房间,会给你洗衣服,但就是烦你做饭。后我又和别人分租一套公寓,公寓里的其他租客全是青田偷渡客,有单身,也有夫妻。他们挤在一起,典型的蚁族。他们在葡国没有身份,全在中国餐馆打黑工。他们每天工作十几个小时,没有休息日,不会说葡语,无任何权力福利保障,全听餐馆老板摆布。挣点钱全部寄回家。他们等待着几年一次的大赦,一旦身份洗白,他们就可以向老板一样,自己开餐馆了,然后再去蛇雇家乡别的黑工。更重要的是到了那时他们才能荣回故里。一代代就这样下来,已经有很长历史了。他们有自己的信息渠道,很抱团。当时他们打听到不知法国还是西班牙将要大赦,准备偷渡到那儿洗白身份。那时申根还没有开放边境,不过欧洲大陆各国边境绵长,偷渡对他们来说太小菜了,到别的欧陆国家就象赶集一样方便。不过,公寓里的所有公用电器,除了电灯以外全是坏的。虽然做饭不再遭白眼,但煤气灶、炊具脏得全没了原来的模样,只能看见黑乎乎一片。厕所?不提也罢。而这段租房经历给了我近距离了解海外无身份中国人生活的机会。

接下来我在德国呆了一段时间,却几易住处,但全是住在德国人家里。德国人规矩很多,但修养很高,几乎人人会说英语。他们是最好相处却最难亲近的人。

后来到了英国,最早的时候就是住的黑屋。那一套公寓,我和另一位中国人分租。因为我后到,没什么选,只剩一间没有窗户的黑屋了。再后来我又搬到了另一套很大的公寓,和另一个女孩分租一个房间,家具很简陋。如果住在老外家里是“插队”,这儿可是“知青点”了。公寓里全是中国留学生。有画家,有语言生,有公派者,有读博生,也有小孩。为了支撑家庭,夫妻俩人常常是一人读书,一人打工。工作地点最多的就是中国餐馆。楼下的厨房就是我们的客厅。那里有个大冰箱,每个人占其中一小角,于是“借冰地”就成了寓友们之间的常有的互动。我一直记得厨房里那张大餐桌,铺着餐馆那种一次性桌布。每天晚上象是流水席。灶上永远煮着在餐馆打工的寓友带回的猪大腿骨,鸡脖子等下料。一进厨房,汤香就扑鼻而来,而且马上有人招呼,今儿我们啃某某的大腿,或者快来嚼谁谁的脖子!接着边吃饭边聊天,山南海北,全是带点各地方言口音的中文普通话,十分温馨。当然寓友之间时不时也会有点小摩擦。但现在想起来,这些小摩擦都是那么甜蜜。

我的租房交响曲在我买房子后按下休止符。




https://blog.sciencenet.cn/blog-39446-782722.html

上一篇:洋打工拾零
下一篇:世界名画中的数学14—互耦
收藏 IP: 222.66.175.*| 热度|

25 郑永军 武夷山 王德华 白图格吉扎布 罗帆 王永林 王树松 李学宽 梁季阳 曹聪 石磊 戴德昌 李伟钢 唐凌峰 刘玉仙 肖陆江 曹广福 强涛 朱伯靖 陈湘明 王桂颖 zhoulong feixiang2008 jimiyg FloatingRose

该博文允许注册用户评论 请点击登录 评论 (10 个评论)

数据加载中...
扫一扫,分享此博文

Archiver|手机版|科学网 ( 京ICP备07017567号-12 )

GMT+8, 2024-4-23 14:18

Powered by ScienceNet.cn

Copyright © 2007- 中国科学报社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