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从标题也看得出来这是学生时代的旧文，借了席慕蓉的题目，将几篇原本零散写成的小短文，串了起来，也算是一个有头有尾的故事了。回头翻看旧文，就如看旧照片，当此之时，最能体会前人那句“逝者如斯夫！”

无怨的青春

之一、初相遇：帝子祠

又到这杨柳风吹杏花雨的时节了。

你还记得，还记得那年今日吗？

那日我们是在帝子祠相逢相识的。你忽然看着我笑，说，规规矩矩拜帝子神像的，只有我们两个。

杏花春雨里，依稀的你仍然在笑，可你的眼睛已不再看着我的。

你还记得，还记得那日我们一同游园吗？

空际间飞着蒙蒙细雨，你就在那雨中，指点给我看那高山流水淡云远烟，告诉我帝子祠的故事。

你说，这故事是你祖上世代相传的。

雨仍自飞着。

还记得你问我，问我愿效谁吗？今日你又在问谁了？

年年此时，我都来拜谒帝子神像，为的是祈求她赐我一个江城的善果。

可直到今夕，帝子祠还是默默立在烟雨中，不再闻你的笑语。

之二、长相思：散发

仿佛有始以来便坐在这老梅树下，听风，听雨，听春山的种种夜簌，炉烟袅摇，新茶香透。

山岗上那轮明月静静地升起，照你，照我，照众生。

你曾说你要散发，弄舟；你说你要去寻梦，跋涉千里，去寻求那美丽的梦境。天际有招归客的酒幡，你弄舟，悠悠，泛自天际。醉仙楼中，可捉星，可玩月，可采流云。你醉，飘飘，入梦？出梦？

也许你下一刻便醒，也许你永远醉于楼中，随风，随浪，扬扬远去。

当你回首，蓦然，银色的月辉已悄然淹没了来路，淹没了前途。

也许你回来，也许你回来时鬓已斑斑眼已蒙蒙，那么就让青山笑你我的白发罢。

你要记得，春山里的老梅树下，有一壶茶为你而烹，有一炉香为你而焚，有一个人为你——而长久地等待。

之三、不回首：前缘

打破的水壶很美很美，是天的一抹蓝，珠的乳白里泛着浅紫的微光。

可是它打破了，生命之水渗入了戈壁。

我跪在地上，哭了，徒然地想把它重新拼起来，装上水，顶着回家去。

然而，我只能用长裙兜起那一地碎梦。

从此以后我换了一个新的、坚固的铜壶，绕开那条路。

铜壶伴了我一生，越磨越亮，越用越称手。

有一天，我发现了那藏在瓦罐里的碎片，它依旧是美得不近情理。

打破水壶的地方，沙枣已开满了花。

在树下我又一次徒然地想重拼起少年时那美丽的壶。

可是啊，可是我已忘了那梦一般的形象，留在手中的唯有这残存的碎锦。

之四、曲终人未散：天问

从前有许多人相信灵魂不灭，相信有前生，有来世，有限的生命能充满生前身后无穷的光阴，以此来安慰满足他们不甘心一了百了的奢望。

现代的科学打破了这自欺欺人的梦想，每个人都得面对灰飞烟灭的死亡。嫦娥奔月这美丽而蛊惑人心的传说已是昨日的记忆，被证实的月球的荒凉，令多少人怀念过去的故事与向往？

再没有谪仙的风骨了。没有轮回，报应，没有地狱也没有天堂。

这是我们的幸运，还是我们失去孩童的天真与幻想的不幸？

空无一物的死亡，张大了它的黑洞，捕捉着每一个无知无觉靠近它的人。掉进去就再也不能出来了啊！无论生前是战士，是文人，都不能再为鬼雄，为鬼仙，所有的只是空无的渺茫。

面对这一片渺茫，你能说什么是天长地久，什么是地老天荒？

许许多多的人来了又去了，就如严冬里的鸟儿，偶尔穿过你我在座的厅堂，又回到严冬之中，你我的记忆里只有那恍惚的身影恍惚的歌咏。无情无义的宇宙一如那无始无终的时光，令得所有的泪与笑都只是逝过的一缕轻烟。相同的故事里有着相同的人物相同的话语，它也许在千万年前结束在千万年后开始，多少个你我就在这颠倒往复的故事中坠入了死亡的猎网，永在那黑暗的梦乡。

谁能告诉我？谁能告诉我？如此孱弱的生命它为何要挣扎于如此顽强的死亡？如此短促的一刹它为何在闪耀在如此漫长的永久？你我什么也不曾带来什么也不能带走，今生今世为何要如此执著地寻求？

我知道唯有死亡才是人类故事永恒的主题。

可是，告诉我，生命的意义是不是就在于这永恒里一刹的不朽，一刹的拥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