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范洪义老师寄给我几则禅宗公案，兹录如下：

1. 归宗纠缠

归宗纠缠禅师，江陵人， 俗姓李（///-789），生年不详。拜谒南岳隐峰法师（唐 705-763）.

法师云：“什么处来？”

归宗云：“从纠缠处来。”

法师云：“什么物凭么来？”

归宗云：“隐峰善隐，愿闻其理。”

法师云：“说似一物即不中。“

归宗云：“尚可修正否？”

法师云：“修正即不无，耗散即不得。缠在汝心，不须速说。”

归宗纠缠禅师大悟，磕头而去。

2. 廓然相干

廓然相干禅师，泰州人， 俗姓吴（836-904）。云游路遇岭南大颠法师（780-874）稽首。

法师云：“还没请教尊称？”

廓然云：“廓然相干“。

法师云：“有什么相干？”

廓然云：“与相干者相干”。

法师云：“见了我，欲将我扩充相干之？”

廓然云：“断不敢。”

法师云：“相干我有什么不惬意？”

廓然禅师以头撞击小树3下，对大颠法师云：“吾宗见汝，大颠拆相。”遂掩面而去。

3.智圆行方

智圆行方禅师（760-826），豫章人，俗姓许。与云游者岭南人渐行不远（802-？，卒年不详）相识。一日，智圆行方禅师与渐行不远经过薛地，见有养猫室。不远拍门良久，未听有反应，遂喊：“生邪？死邪？”

行方云：“生也不道，死也不道。”

不远云：“为何不道？”

行方云：“不道，不道。”

回至中路，不远云：“和尚快道，若不道，找打.”

行方云：“打即任打，道即不道。”

不远大悟，立拜智圆行方禅师为师傅，后得其心印，大振禅风。

4.略语加修

略语加修禅师，河南通许人（760-836），师从大师马祖道二。一日，马祖道二问其对人生见解如何？

略语加修云：“太史公语,人固有一死，或轻于鸿毛，或重于泰山。诚如是也。”

马祖问：“ 孰缓，孰急？”

略语加修云：“缓着来，不急死。”

马祖击了他一掌，又问：“ 孰缓，孰急？”

略语加修大悟，云：“轻重缓急，轻重缓急。”

5. 林森不测禅师和破例不容禅师

林森不测禅师，湖南长沙人（706-781），俗姓武，自幼学习戒律，长通经纶。一日，有小沙弥来报，说是破例不容禅师来叩谒。破例不容禅师（707-779）湖北咸宁人，通天文地理，学者就之者众。

请进来坐定后，林森不测云：“从何处来？”

破例不容禅师云：“从说不准处来。”

林森不测云：“岂有不知来处的。”

破例不容云：“因有人创测不准原理。”

林森不测于是请破例不容入一石室，内有蜗牛数只和一群飞萤火虫。云：“请闭左眼看蜗牛。”

破例不容如是做。

林森不测又云：“请闭右眼看一只萤虫飞。”

破例不容仍如是做。

林森不测道：“同时开眼看刚才看的。”

破例不容感到头昏眼花，拜服在地，道：“我今不知我在何处了。”

6. 智门不续禅师

智门不续禅师，江西南昌人（689--761），俗姓浦，中年出家， 深谙宇宙机理。显示万象绵延无绝，却断断续续。

一日外出， 遇见师弟智门养光（浙江鄞县人）。师兄弟见礼后，不续禅师问：“贤弟近来养禅悟得否？”

答：“有悟，自然界行为果然断断续续。师兄好见识。”

不续禅师云：“说不得如此。”

智门养光云：“说说不得，却有说不得。弟有一偈赠兄：‘竟然能量不连续，玄机理趣谁参透。何如情感量子化，省却连绵相思愁’。”

言毕，拱手而去。

按：

   范老师的几则公案，其实是寓物理于禅理中。物理学发展到现代，特别是量子力学的建立，已经由可道之道变成一些不可言说的东西。量子力学的理论依旧可以用数学语言来描述，但量子力学的解释却没有了可靠的语言基础，一言以蔽之，量子力学是不讲理的。简单来说，对于单光子的杨氏双缝干涉实验，我们就找不到合适的语言来描述它，有时我们说光子自身与自身发生干涉，或者说光子同时穿过两个缝，但这样说是多么荒诞不经，多么颠覆我们的经验世界。超越理性的概念、原理和实验在量子力学中比比皆是，如量子纠缠（EPR佯谬）、测不准原理、惠勒延迟实验等，Sakurai的《Modern Quantum Mechanics》的开篇1.1节介绍的斯特恩-盖拉赫实验就给我们展示了量子测量和经典测量的不同，经典测量是决定论式的结果，而量子测量却与实验者的测量方式的选择有关，测量深刻地影响了量子客体，所以这就涉及到主观因素。既然理性解决不了问题，那么还有什么能接纳或包容它呢？无独有偶，东方神秘主义色彩的禅学中倒是有些寓言或公案，同样看似荒诞不经，却深有妙趣。禅学是什么？就我理解，它是弃绝一切言语表象而直指人心的，就是因为禅宗的言语道断，甚至是隐喻式的言说方式，才能有真正的立。利用公案式的问答来描述物理学，特别是量子物理学真是独辟蹊径。

   范老师的第一个公案归宗纠缠，可能涉及到量子纠缠与隐变量关系的话题，“修正即不无，耗散即不得。缠在汝心，不须速说。”此语耐人寻味。第二个公案，自然说的是量子相干，也很有趣。智园行方一则公案，则影射了薛定谔猫佯谬，“打即任打，道即不道。”一句意蕴深刻。第四，略语加修可能是有关伽利略比萨斜塔实验吧？第五，林森不测禅师和破例不容禅师，应该是有关海森堡测不准关系。第六，智门不续禅师。则可能有关于能量量子化的问题。读者细细品味，我想一定会有所得。

   范老师是物理学家，他一直追求利用数学语言来刻画物理学中的和谐与美，但是，我想作为一个童趣未泯的智慧老人茶饭之余总不忘幽他一默，于是就有了这几则公案吧。读者可否当作寓言一览，以资解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