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作为“流亡者”的爱因斯坦与阿伦特
398 All these same miseries prove man's greatness. They are the miseries of a great lord, of a deposed king.
398 这一切的可悲证明了人的伟大。它是一位伟大君王的可悲,是一个被罢黜的国王的可悲。
—— Pensées by Blaise Pascal,Section VI: The Philosophers
一
今天,整个欧洲都在“享受”罗马帝国的遗产——中东难民。其实,自罗马军团将地中海纳为帝国内海的那一刻起,今天几乎就被注定了......
二
联合国难民署(UNHCR)发布的宣传海报“爱因斯坦也曾是难民”:
阿尔伯特·爱因斯坦,这个“决绝的流亡者”。
三
1933年3月10日,爱因斯坦在美国帕萨迪纳公开发表辞国声明。3月28日,在比利时安特卫普的德国领事馆,他正式放弃了德国国籍。好友郎之万(P.Langevin)评价道:这是一个重大事件,其重要程度如同把“梵蒂冈”从罗马搬到新大陆一样!
他在逃离什么?——希特勒?纳粹?柏林?德意志?帝国?......
不,“哲学”,康德之后的“德意志哲学”或者说一种“普鲁士哲学”,逃离谢林,逃离费希特,逃离黑格尔,逃离费尔巴哈,当然也包括那位“犹太流亡者”......
这一点,雅斯贝尔斯(Karl Theodor Jaspers)的感受尤为深刻。1937年,这个“雅利安人”因为犹太裔的妻子被海德堡大学以退休的名义强行解除教职.1938年,纳粹进一步剥夺了他出版作品的权利。雅斯贝尔斯随即向爱因斯坦求助,期望在普林斯顿大学谋求教职,但他等到的是爱因斯坦在关键诉求上可怕的沉默......在爱因斯坦眼中,他面对的似乎不是困顿中雅斯贝尔斯,而是那个不知所云的“黑格尔”......
1952年11月,爱因斯坦果断拒绝了以色列总理古里安第二任总统候选人的提名。显然,类似事件的象征意义不亚于牛顿享受的英国国葬,后世的阐发主要集中于科学与世俗政治的二元关系。
也许,拒绝还有更隐匿的意义,作为一位“流亡者”,爱因斯坦的“逃离序列”还要包括“犹太人”——一种典型的"犹太宿命"......
四
被爱因斯坦拒绝的雅斯贝尔斯有位犹太学生——汉娜·阿伦特(Hannah Arendt),一位“更决绝的流亡者”(当然,她与启蒙导师海德格尔的“纠缠”,有更复杂的象征)......
1960年,以色列“摩萨德”(Mossad)在阿根廷绑架了隐姓埋名的纳粹屠夫阿道夫·艾希曼(Adolf Eichmann)。次年,艾希曼被送上耶路撒冷的被告席。三十年代逃离德国的汉娜·阿伦特作为《纽约客》(The New Yorker)特派记者参与了审判报道。1963年,她出版了《艾希曼在耶路撒冷》(Eichmann in Jerusalem: A Report on the Banality of Evil ),提出“恶的平庸”( Banality of Evil )这一著名命题。
阿伦特在书中的陈述试图脱离“犹太参考系”通向更普遍的意义论证Banality of Evil。这个女人不合时宜(中东战争背景下高涨的民族情绪)的决绝在“犹太世界”掀起轩然大波。她的好友肖勒姆(Gershom Scholem)两番致信,以至于断绝关系(摘录自陈高华先生译本):
“在犹太人的语言中有一种难以描述的东西,然而非常具体——犹太人称之为ahavath Israel,对犹太民族的爱。我亲爱的汉娜,你,以及许多来自德国左派的知识分子,身上已无这种爱的痕迹。”——肖勒姆致阿伦特,1963.6.23
在复信中,阿伦特如此陈述她所背负的“犹太宿命”:
“我从对犹太人的爱(ahavath Israel)开始(顺便说一下,如果你能告诉我这一措辞何时开始在希伯莱语言和文学中占有一席之地,它何时首次出现,等等,我将非常感激)。你说得非常对,我没有这种爱,原因有二:其一,在我的一生中从未“爱过”某个民族或集体——既没有爱过德国人、法国人和美国人,也没有爱过工人阶级,以及任何别的可能存在的集体。事实在于,我只爱我的朋友,而完全无法拥有任何其它种类的爱。其二,这种对于犹太人的爱令我难以置信,因为我自己也是犹太人。我不爱自己以及任何我认为属于我的存在的本质的东西。”——阿伦特致肖勒姆,1963.7.20
五
几年前,读Tom Rockmore的 In Kant’s Wake:Philosophy in The Twentieth Century(这是我读过最好的哲学书之一),我在笔记本上写下两段话:
On statistics, the expectation of sample may not be in the sample. Similarly, when I use a term such as people or human, it may not reach to a person or man.(在统计学中,样本期望不一定存在于样本之中。类似地,当我使用“人民”或“人类”这样的术语时,并不一定能指谓一个人)
“德意志哲学”建立在这样一个背景上,他们迫切渴望一个“德国人”的概念,所以“人学空场”是他们的先天不足。这样的哲学是危险的。它喜欢讨论国家意识、民族意识以及阶级意识,而把“人”本身作为通向目的的手段(与Kant的说法相反),它是有害的,甚至是罪恶的。从这个意义上讲,所有“德意志哲学”都是纳粹有意识或无意识的帮凶(类似Russell为Rousseau下的判决)。
Albert Einstein Hannah Arendt
Archiver|手机版|科学网 ( 京ICP备07017567号-12 )
GMT+8, 2024-9-24 19:36
Powered by ScienceNet.cn
Copyright © 2007- 中国科学报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