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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日。不再年少 精选

已有 5975 次阅读 2010-12-29 13:36 |个人分类:上学记|系统分类:生活其它

人长大了对生日看的越来越淡了。于是过的也就越来越淡。去年的这个时候还在纽约,准备和Max和睡去林肯中心看《胡桃夹子》呢。今年无非就是宅在家里,要不是水同学今天回来,跟平常真的就没有任何的不同了。

不过生日毕竟是和平常的日子不那么一样。昨晚一个人睡下,脑袋竟然蹦出一大堆的想法和回忆,难以入眠。从哪方面看我都必须是个成年人了。和我同龄的许多人都已经工作,甚至都有了事业,有的都嫁出去好久了。我呢,一切都还没有开始似的,甚至连个“专业”都没有。许多方面都粗通一点点,然而要当作事业都还差的好远。前两天去别人家过圣诞,人家说SJC的学生是 renaissance men (文艺复兴式的人),而今天毕竟早就过了文艺复兴,想要精通一样东西尚且要花很多人一辈子。今天,不论做哪方面的学问,不从小就打好底子,不天天投入个10个小时,没有做得成的事。

反思自己,我也许在学问上有点志向。虽然对很多东西都有十足的兴趣,但要说持续一段时间疯狂而投入的做一件事情,还真是少之又少。到现在,也许只有两回。第一回是初二学数学和物理的时候。现在都记得是怎样深深地被欧式几何的“证明”的力量所吸引。那个时候每天放学还在教室里做几何,不到太阳下山是想不起来回家的;晚上做证明,做不出来自然是睡不着觉。也是那个时候读《时间简史》,让我在对牛顿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先尝了下广义相对论。我至今记得自己怎么样的悟出“光锥”,“熵”还有时空弯曲等等的概念,以至于爸爸妈妈带我到度假村去我都带着《时间简史》,人家踢球我躲到角落里去读书,人家吃饭的时候我还是在自己的世界里出不来。

这样的状态持续了一年,到初三忽然发觉老师鼓励我们做题的主要动机其实是考试,便隐约有一种“受骗”和“失落”的感觉。也是在这个时候我开始接触古典音乐。课堂的东西开始变得不单纯和讨厌起来。到最后几乎变成了课堂上教什么我讨厌什么。尽管我依然喜欢物理,但是直到今天都再也没有初二时候的那个闯劲和热情了。

17岁的时候跟Mr. Chen学了一年多的琴,是为我生命中另一件最重要的事情之一。就钢琴来讲,Mr,Chen的功力实在是没的说 (他曾经和李云迪的老师但昭义睡上下铺)。我也第一次发现我在音乐上还是有那么一点禀赋的。那一年虽然临近高考,但也是我唯一练琴天天超过一小时的一年。跟他学琴有一种魔力般的dynamics,他看我弹得好,于是作业就布置的多,有时候他似乎略带挑衅地说,这个曲子一周你练不出来,我们还是弹一半吧,但是我较真似地偏要练出来给他看。他看的惊奇在心里,作业却又布置的更多或者更难,好像偏偏要试试我到底有多少能耐似的,跟他学了三个月之后我都不敢相信我在弹什么了。很多我本来认为可能一辈子都弹不了的东西他居然当一个星期的作业给我。就这样,我在一年的时候里从车尔尼740,弹到莫扎特贝多芬的奏鸣曲,再到肖邦的所有叙事曲和一些波兰舞曲,一直到肖邦,李斯特和拉赫玛尼诺夫的练习曲, 以至于格里格和柴可夫斯基的钢琴协奏曲。

和学物理的经历类似,这样的状态也只持续了一年。上大学了自然要离开了他,本来在上海他都已经找好了老师(我现在都记得是上音的方百里教授)。那不想最后掉到武汉,我问他能不能在武汉给我找一个老师,他一皱眉头,说武汉就没有适合你的老师。自学?——自从跟了他以后我才意识到自学不知会慢多少倍,不管你再有什么小聪明小禀赋。不管怎么说我终究还是没有找到老师,(现在的老师上课是不定期的),那股子师生之间互相较劲而取得的飞也似的进步也就再也没出现过。

即便过去了好多年,今天,我依然想找回那种认真投入做事的劲头。不过,它们好像是可遇不可求似的。在初二之前我从来没有显示出对数学物理的任何兴趣,17岁去学琴也不过是随便一说,想重新捡一个爱好罢了。但那种投入似乎都不是用毅力或者决心来维持,而是一种自然习气和外在机遇的碰撞。今天不一样了,学东西已经开始有了点暮气,有时候甚至得逼自己坚持,效果自然不是最好。回忆起来,大脑的那种“海绵般”的吸收能力唯有青春期的时候才出现过。现在虽然离17岁也没过几年,但我已明显地感觉到练琴的效果大不如前,以前一个星期能看出来的进步现在一个月似乎都还嫌不够;以前读书全靠desire,看着看着自己就记住了;现在即便做笔记,有些东西还是可以第二天就忘——并不是记忆的能力不行,而是吸收力,那种抓住问题很长时间不放的能力,那种“贪婪地”学习和思考的能力。前两天读到凯恩斯谈牛顿的文章,牛顿保持了这种能力一直到他60岁:

His peculiar gift was the power of holding continuously in his mind a purely mental problem until he had seen straight through it. I fancy his pre-eminence is due to his muscles of intuition being the strongest and most enduring with which a man has ever been gifted. Anyone who has ever attempted pure scientific or philosophical thought knows how one can hold a problem momentarily in one's mind and apply all one's powers of concentration to piercing through it, and how it will dissolve and escape and you find that what you are surveying is a blank. I believe that Newton could hold a problem in his mind for hours and days and weeks until it surrendered to him its secret.


我兴许是有这样的能力的,但也仅仅是在青春期的那几年;那时简直觉得自己在智性上是多么地无所不能:只要给我时间,只要我感兴趣,就没有我做不成的事想不出来的问题。现在回想有时候我觉得应不应该感到遗憾,那几年没有能好好地利用。有时候我会不自觉地假设,如果我能遇到不仅仅关心考试的科学老师,如果我能早五年甚至十年遇到Mr. Chen或者其他好的钢琴老师。年少时不知道选择,多半要靠点运气和机遇。到今天能够选择,却难以找回当年那种贪婪求知的尽头。所谓  “打基础”,最好的时候当在年少;而现在果实已然成熟,收获的季节再来补农药,再扭也扭不出那么甜的瓜了。

即便SJC,迄今为止它只是使我的头脑更rich,而并没有什么根本的改变。反倒,成年之后却越来越看得出自己的各种局限来,我依然有那种“灵光一现”,但恰如凯恩斯所言,第二天这些灵光就可以跑的无影无踪,以至于我翻开我的笔记本都想不起来这是谁写的东西啊。不仅如此,现在必须开始考虑放弃和牺牲一些东西,因为知道自己并不是无所不能。不光是能力,还有时间。18岁以前觉得未来几乎是无限的。而没过几年,我突然扳指头一数,自己离40岁的中年也只有不到20年的时间,心里竟然不免有点慌了起来。

18岁以后,终于, “成长”停止了。18岁到现在,是我变化最小的几年。零到六岁,六岁到十二岁,十二岁到十八岁,每个段不都是像换了个人似的。而从十八岁到现在呢,我终于还是我了。未来已经不是“一切皆有可能”。今天早已经不该“年少轻狂”而是要“迎头赶上”。小时候“志向远大”(高一做什么科技创新大赛,我和同桌商量做什么呢?最后决定试试统一广义相对论和量子力学,于是开始看高数.....),即便那个时候Mr.Chen也对我说说,量你也做不得郎朗了。前两天读叶嘉莹说诗:才高八斗的孟浩然年轻时的飘逸,而中年之后却也不得不顾及尘世的功利得失,以至于最后落得个仕隐两失。我不禁脊背微凉:以孟夫子之才情都尚且如此,我辈能如启功先生自嘲之“博不精,专不透,高不成,低不就”,便怕也能聊以自足一番了。

收到爸爸妈妈和几个朋友的祝福,谢谢你们!尤其长大了都没机会见几面的老朋友。面都不怎么见得着,都还惦记着你的人,想必是一辈子都靠得住的人了。提醒自己,要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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