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前，在会宁乡村执行课题，长住在农户家中。户主叫罗振清，是一位农民科学家，曾协助多个农林课题组工作。老罗与几位农民土法上马，设计仿制出地膜机，铺膜效果更好。谈到地膜技术，忽然生出疑问：为什么种植玉米已经离不开地膜，却不见地膜小麦呢？老罗介绍，曾经协助研究地膜春小麦，结果发现产量极低，几乎绝产。老罗分析，覆盖地膜后，春小麦出苗齐全，前期长势旺盛，但到抽穗期，上一年秋季蓄存雨水形成的底墒耗尽，当年的透雨尚未降临，麦苗长势一齐衰弱，即使春霖如期而至也于事无补。当地小麦，春季播种，当年收获，抽穗距离当年第一场透雨存在十天至半个月的时间差。没有地膜的麦田，出苗后长势不齐，底墒即将用尽之时，长势强的麦苗争夺水分的能力也强，虽然部分麦苗不免衰弱，但仍能抓住一部分壮苗，保有基本产量。玉米生长与雨季同期，不存在底墒耗尽问题，覆盖地膜有益无害。老罗的话有道理，但感觉有欠圆满，不妥在哪里，则莫名其妙。拙行（本人网名“行不择路”）专业不精，无从深思，更无从设计试验检验老罗的解释。此事便搁置起来。

后来阅读文献得知，覆盖地膜会造成作物根系上浮，根系集中分布在土壤浅层。由此对地膜春小麦减产的理解加深了一步。地膜造成春小麦根系上浮，无法利用深层土壤水分；没有地膜时，麦苗根系会向深处生长，得以在抽穗期利用深层底墒维持生长。并因此隐约感觉到，老罗解释中不妥之处在于没能圆满解释地膜春小麦抽穗期一齐衰弱的现象。

几年前扶贫，听农民介绍，新建的苹果园中可以间种多种低秆作物增加收入，但不能间种小麦。询问为什么。农民称，小麦会烧死苹果幼树。听此，拙行恍然大悟，顿刻贯通了地膜春小麦减产的全部原因。当时，拙行刚刚总结前人他感作用研究成果，在《他感作用及其林学意义与思考》一文中提出他感互抑模式假说。他感作用是植物或微生物的代谢分泌物对环境中其他植物或微生物的有利或不利影响的现象，最著名的例子是核桃树下不长草。拙行认为，在土壤湿润时，植物表现为高速营养生长模式，抽枝展叶，尽力扩大光合营养空间；当土壤干旱时，植物转入他感互抑模式，根系大量合成释放他感物质，抑制邻近植株根系活力，以便自身获得生命之水，如同狼多肉少一般，竭尽全力抢夺保命之物。小麦为强性他感植物，根系他感作用足以抑制苹果根系活力，致使后者生理干旱致死，被老农形象地称之为“烧死”。地膜春小麦出苗齐全，根系上浮，抽穗期遭遇土壤旱情，一齐转入他感互抑模式，互相抑制根系活力，因而一齐衰弱；原本用来抽穗的营养被转用于合成他感物质，因而抽穗小，产量低。没有地膜覆盖的春小麦，长势参差不齐，强势植株根系下扎深，有效避开了土壤浅层水分争夺大战，从而有效正常抽穗，确保产量。

简而言之，地膜春小麦减产，原因在于出苗齐全，根系浅浮，抽穗期因土壤干旱而同时转入他感互抑模式，抽穗能力因而严重削弱。

如果试验证实拙行上述假说，那么技术突破就有了理论基础，比如培育他感性较弱的品种，他感抑制剂，研发促进根系向深处生长的耕作新技术或药剂等。

——2019-08-31行草于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