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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格尔诞辰250-1

已有 2918 次阅读 2019-9-4 07:36 |个人分类:读书-科研笔记|系统分类:科研笔记

哲人有思潮如川,往述佳珍岂如烟。

书多可读不谓少,翻来百年已桑田[1]

 

德国古典哲学家黑格尔,明年8月27曰是其诞辰250周年。有中国人嫌二百五不好听,赶在今年8月27曰发文纪念他。

 

黑格尔哲学的两个特征
    黑哲学有两个主要特征:

一是把人的精神现象如思维、宗教、艺术、科学等等作为客体的历史运动来研究,认为自然等外部世界的运动都是精神运动的反映,精神是历史发展的动力,即黑是客观唯心主义哲学家。但他把精神的历史发展过程看成是有结尾的,他说这个结尾也是精神发展的最高点,叫作“绝对精神”、“绝对理念”,即上帝。

二是,精神现象的规律是辩证法运动。黑以前,也是德国古典哲学家的康德认为辩证法是诡辩。黑则通过研究古希腊哲学及其以降哲学的辩证法,认为辩证法是精神现象矛盾对立统一运动的法则。黑格尔死后,其哲学一度曾被当成“死狗”抛弃,复又复活。马克思改造了黑之辩证法,让它由物质的辨证运动决定精神的辨证运动,并认为世界一切事物的发展都是无止境的。
   

黑格尔的“命运”观

因有太多个人识破不了也掌控不了的主客观条件组成的因果链,宿命便是灵魂活在化妆成必然性的偶然性中。黑格尔在《小逻辑》中将人的宿命的所有条件简约成人性善恶的对立运动。他说:善恶的区别,就是人所特有的命运;故每个人都是自己命运的主宰者,即莫不自作自受(种瓜得瓜种豆得豆)。一个人不承认自作自受就会埋怨外界,一生大部分都生活在痛苦中;反之把所受横逆和乖舛看成自己演变出来的且得由自己担负,便是挺身做一个自由的人。我们很多遭遇具有偶然但也是基于人的自然性:我们感到自由与否常决定于人性的满足与否,满足与否又决定痛苦与否,从而选择自以为可解除痛苦的行为付诸于实施,并最终产生对命运的评价。
    黑格尔可能把个人掌控决定命运的能力看得太高了,迴避了社会制度和自然的强大力量;善恶命运的自作自受说也失之过简(天鹅皆白),甚至会被事实驳倒(有一只黑天鹅)。但把标志个人命运状态的“满足” 感,控制在自己的能力和法律所允许的范围之内却是可以做到的。如此,就会是一辈子无魔鬼临头或有好运敲门了。但人类是由善恶不同的人群组成的,故人类的命运就往往不如个人那样简单了。个人在其中或奋流激上、或任波跌瀑、或“严恭寅畏不敢荒宁”,各是一种态度。
     

黑格尔不喜欢中国语言
    
黑格尔在《逻辑学》(又称《大逻辑》)中说:“语言是有丰富的逻辑词汇的,中国没有语言成就,德国语言比其他近代语言有许多优点”。言即中国语言没有“逻辑成就”。他在读了可能是蹩脚译师的《论语》、《道德经》和《易经》后,在《哲学史演讲录》(第一卷)中说:“中国人的文字,由于他的文法结构,有许多困难,特别这些对象,由于他们本身抽象和不确定的性质,更是难于表达,中文的文法结构有许多不确定的地方”;例如:“没有连接词,没有格位的变化,只是一个一个的字并列着。所以中文里面的规定[或概念]停留在无规定[无确定性]之中。”
    黑格尔不喜欢中国文字的首要原因,是他读的是中国上古时代的文字,这种文字先他二千多年了。别说他不懂,多少中国人也不懂。先秦专家马非百先生在其《管子轻重篇新诠》中,批驳了包括郭沫若等大家对《管子•轻重篇》的注释和理解,甚至认为他们在瞎扯。他告诉我们:造成读中国古文字的难处有很多原因:古今语境不同,汉字一词多义,竹简的磨损导致后人的猜字和瞎补字,以及历代注释者喜欢按自己的意思改动古人文字的坏习惯,等等。一个民族的语言逻辑、语法和句法结构是习惯形成的。语境不同,不同民族的语言交流真正能完全融入对方是很难的。与黑格尔同是德国人的恩格斯晚黑格尔半个多世纪,就很不喜欢黑格尔的语言,在《费尔巴哈论》中说黑的文章:“迂腐晦涩”、“笨拙枯燥”和“抽象费解”。
    黑格尔不喜欢中国文字的第二个原因,可能是德国人长于抽象思维,中国人长于形象思维。中国人表达自己的意思时,很少直接进入事物的本质;因为怕人听不懂,经常喜欢用感性的例子、比喻或故事绕着很大的弯子解释概念。这样做也可能是不愿把事情说透,让听者能意会就行,这也称言谈有“机锋”。比如
有钱能使鬼推磨”,是想表达钱是万能的、人性是“贪婪和自私”即人“性恶”这样一种“本质”性表述。中国人的这种借喻表达习惯喜闻乐见,让人易懂,但也容易误导人,而且这种借喻是有限度的,不能彻底,比如我们会反驳:世上根本没有鬼,便可驳倒上述借喻。事实也是,我们身边有很多乐善好施、见义勇为、义字当先的人的故事,经常、甚至天天在发生。 黑格尔则相反,他总是不停地用概念解释概念,这使得他的同一概念在不同地方的表达常常不一致,读起来很费脑力,好像他是自说自话且故弄玄虚、不打算给别人看似的。但这样的好处是,一旦切中本质,概念并在各处统一,就不易误导读者。
    其实,每种类型的语言都有其优劣。例如:
    中国古文表达很简练,用很多现代汉语汉字表达同样的意思,用古汉语寥寥几字便可,既能节约书写成本又能节约思维成本。但因为一词多义,加上组词过简,就可能引起争议。连《韩非子•八说》也批评说:“书约(简单)而弟子辩(辩论),法省而民讼简(轻慢)”;并建议:“是以圣人之书必著(显明)论,明主之法必详事”。
   又如,汉字有形象有艺术感有结构美,但书写没有拼音快,学起来和掌握它没有拼音节省时间。但拼音虽然简单和书写快捷,可在支票上写上繁体的中文数字,就比写上类似拼音的阿拉伯数字要安全得多。

 

黑格尔贬孔子,损“八卦”

孔子及其《论语》被推崇为中国哲学的最高代表。但黑格尔在《哲学史演讲录》中说:我们看到孔子和他的弟子们的谈话[按即“论语”—译者],里面所讲的是一种常识道德,这种常识道德我们在哪里都找得到,在哪一个民族里都找得到,可能还要好些,这是毫无出色之点的东西。孔子只是一个实际的世间智者,在他那里思辨的哲学是一点也没有的——只有一些善良的、老练的、道德的教训,从里面我们不能获得什么特殊的东西。西塞罗留下给我们的“政治义务论”便是一本道的教训的书,比孔子所有的书内容丰富,而且更好。”还有更狠的话,一点面子都不给孔子:“我们根据他的原著可以断言:为了保持孔子的名声,假使他的书从来不曾有过翻译,那倒是更好的事。”

黑格尔认为,哲学是用抽象范畴认识具有普遍性和规律性的知识,而《论语》没有抽象范畴;辩证法是哲学的方法论,《论语》没有辩证法。依这两条,黑格尔认为中国没有哲学。我们也知道,《论语》由日常用语构成,没有什么抽象范畴;相反若学习康德的道德哲学,读其《道德形而上学原理》、《实践理性批判》,全书就是道德范畴组成的理论体系;但康德的道德经很难懂,远不如《论语》对中国普通百姓洗心的作用大。

黑格尔根据《易经》中的“八卦”,也认为中国没有哲学。他在拿《易经》与《论语》做比较时,开始挺高心地说:《易经》“包含着一些上下排列的平行直线,这些直线是一种符号,具有一定的意义……是极抽象的范畴,是最纯粹的理智规定”;忽又不高兴地埋怨说:这些线条“并不深入,只停留在最浅薄的思想里面……没有概念化,没有被思辨地思考……找不到对于自然力量或精神力量有意义的认识”。抽象的一条直线“—”和分成两段的直线“--”被分别代表了阴阳、父母、男女,以后又被演绎成代表山水自然的八卦(天(乾)、泽(兌)、火(离)、雷(震)、风(巽xùn)、水(坎)、山(艮gèn)、地(坤)),后来干脆“拿来做卜筮(bǔ shì)”。他很奇怪,中国人怎么会从抽象的思想一下子跳到这些感性的线条上?甚至干脆用它算起命来了?他很鄙夷:“这些卦的解释……是如何的肤浅”;他几乎是讥讽地说,中国人还有一个“智慧“,即罗列“火、水、木、金、土,”并把它用到人的活动或事务中,可是“在这些概念的罗列里我们找不到经过思想的必然性证明了的原则”。他所言“必然性证明”,是指思维逻辑和辩证法的运用。黑格尔不知道,中国先贤也是有证明的,是用经验来证明的。有两个例子:

一是《韩非子·解老》对老子“祸福相倚相伏”思想的解释:“人有祸则心畏恐,心畏恐则行端直,行端直则思虑熟,思虑熟则得事理,行端直则无祸害,无祸害则尽天年,得事理则必成功,尽天年则全而寿,必成功则富与贵,全寿富贵之谓福。而福本于有祸,故曰:‘祸兮福之所倚’。以成其功也”。反过来:“人有福则富贵至,富贵至则衣食美,衣食美则骄心生,骄心生则行邪僻而动弃理,行邪僻则身死夭,动弃理则无成功。夫内有死夭之难,而外无成功之名者,大祸也。而祸本生于有福,故曰:‘福兮祸之所伏’”。这里每一句中的祸福“倚伏”都找不到普遍的必然性的证明,有祸与畏恐没有必然联系,行端直与思熟虑也无必然联系……;每个都有可能被个人不同的经验所破坏。

二是中国人喜欢算命,算人和事的必然性结果。 他们这样做时,用的根据却是没有经过证明的人为制造的“八卦”、“五行”,生辰“八字”、属相、骨重,以及偶然性的事件,甚至超自然现象。在算命先生眼里,“命运”,是由偶然性(“天生”)的八字、属相、骨重支配的宿命,人应当听天(偶然性)由(支配)命(必然性)。

爱因斯坦在《西方科学的基础和中国古代的发明》中说:“西方科学的发展以两个伟大的成就为基础,那就是:希腊哲学家发明形式逻辑体系(在欧几里得几何学中),以及通过系统的实验发现有可能找出因果关系(在文艺复兴时期)。在我看来,中国的贤哲没有走上这两步,那是不用惊奇的。令人惊奇的倒是这些发现[在中国]全部做出来了”。有人可能会用爱因斯坦的话来证明很多东西,但更重要的是记住:无抽象思维的逻辑验证与实验科学的结合,只注重应用不深究基本原理、单凭经验所得的科学发明和经济发展不可能走得很远。

 

黑格尔最有名的一句话
    
黑格尔在《法哲学原理》(另见《小逻辑》《哲学史演讲录》)中说了一句被公认为最有名的一句话:“凡是现实的都是合乎理性的,凡是合乎理性的都是现实的”

这句话因为隐藏着什么,让它著名起来了呢?
  
黑格尔说,他所说的“现实”和“理性”都是指反映必然性的逻辑范畴即思维逻辑的辩证法。这样那句话就变成了公式:现实性=必然性=理性。这句同义反复的话有什么意义呢?
  
黑格尔批评那些把“现实性”和“理性”理解为日常用语的人。他说:若把“理性”等同于日常用语的理想和幻想,就会埋怨现实经常不符合理性,甚至提出非份的要求。他举例说:柏拉图的“理想国”就是幻想而不是理性,因为它想废除私有制和婚姻,实行贤人政治等等,而且“理想国”也没有实际发生过;而他所在的普鲁士德国(君主制)国家及其法律是正在发生的且是合乎理性的,从而也是现实(必然)的。黑格尔知道理论与他所处的当下并不是一回事。因此他认为:哲学和哲学家不要像柏拉图那样提出幻想的要求,哲学就是为要国家服务的,任何个人和哲学都不能妄想跳出他所处的时代;只能反映时代(即不能改革时代),在现实中求得苟安。他说:哲学“不能使生活形态变得年青,而只能作为认识的对象。密纳发的猫头鹰要等黄昏到来,才会起飞” ;在现状不能令人满意时,哲学应当与现状和平相处:如果哲学 “在现世中不能盼望有更美满的景况,所以只好迁就现实,以求苟安。认识所提供的是与现实保持更为温暖的和平。”在黑格尔那里,哲学“不能使生活形态变得年青”,哲学的作用是消极的。
  
黑格尔一方面在抽象的思维逻辑游戏里,把“现实”与“理性”在反映普遍性、规律方面等同起来,另一方面又在日常用语的现实和理性方面,论述它们的一致和不一致。这样,任何一个读者,都无法把黑格尔的“国家和法律”变成抽象的语言符号,而不把它们和黑格尔所在的时代的普鲁士君主专制国家联系在一起。

因此,黑格尔上述那句话的真实意思是:他作为普鲁士王国聘请的大学教授,是要为德国君主制的必然性即合理性做辩护的;他和他的哲学的理性是要“迁就现实,以求苟安”的。
    
使黑格尔上述那句话变得真正有名起来的,是恩格斯。恩格斯的《费尔巴哈论》(《费尔巴哈与德国古典哲学的终结》)认为,黑格尔那句“现实”与“理性”等价性的命题,是内含革命性的命题:按照黑格尔的辩证法即矛盾对立统一的运动发展,只有当现实的发展具有必然性规律的时候,才合乎理性,否则就不合乎理性;既然如此,其逆命题也是成立的:凡是不合理的,不论其是否存在,都是不现实的,即“凡是现存的,都一定要灭亡”。逆命题在更广泛的意义上是指,凡是不反映现实必然性的理论,就不具有现实性,凡是存在的但不具有发展的必然性的,就一定是不合理、一定会走向反面。按照恩格斯的观点,当理性能够反映现实必然性的发展时,理性就会具有现实性,理论解释和主张的东西会变成现实,这也就是说,哲学能够使“生活变得年青”,哲学的作用是积极的。

阅读书目

1、黑格尔著《小逻辑》,贺麟译,商务印书馆1980年版。

2、黑格尔著《逻辑学》,杨一之译,上卷,商务印书馆1966年版;下卷,商务印书馆1976年版。

3、黑格尔著《哲学是演讲录》第一卷,贺麟 王太庆译 商务印书馆1959年版。

4、黑格尔著《法哲学原理》,范扬 张企泰译,商务印书馆1979年版。

5、康德著《道德形而上学原理》,苗力田译,上海人民出版社1988版.

6康德著《实践理性批判》,韩水法译,商务印书馆,1999年版。

7、《爱因斯坦文集》第1卷 许良英范岱年译 商务印书馆1976年版。

8、恩格斯著《费尔巴哈与德国古典哲学的终结》,中央编译局,马恩全集第21卷。

9马非百著《管子轻重篇新诠》,中华书局1979年版。

10《韩非子校注》,《韩非子》校注组,江苏人民出版社1982年版。

2019/9/1,2019/9/4



[1] 和翁卷《乡村四月》韵:

绿遍山原白满川,子规声里雨如烟。

乡村四月闲人少,才了蚕桑又插田。

翁卷,约公元1243年前后,字续古,南宋永嘉(今浙江温州市)人。子规-杜鹃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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