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母亲今年85岁高龄。

   日常生活中和一些朋友说到85岁的老娘，总有朋友说，你很幸福。是的，我马上就要退休了，人到退休，老娘不仅健在，身体还不错，这当然是人生一大幸事。

   老太太平时身体不算好，但也可以说很好。说不算好，是她年纪大了心脏有问题，血压有时会高。说很好，是说以她老人家这个年纪，体检时，好多指标，竟比我都还要好呢。

   元月底2月初，老太太由于头昏呕吐，叫救护车拉到武汉市新洲区人民医院，住了十几天院。住进医院时她瞒着我，但我从电话中听出她的声音不大对头（平时我都是从电话中老太太的精气神，较准确地判断她的身体情况。有时她身体不好想瞒我，但她电话中的声音瞒不了我）。后来小弟弟果然来电话告知，老太太已住院。我跟小弟弟讲，恢复得好一些再出院，不要轻易出去。十几天后老太太出院。2月10日晚，我吃完晚饭，带着语文味（我们家从悉尼飞回的“海龟”宠物犬马尔济斯的中文名字）下楼溜达，其间跟老太太打电话聊天，七扯八拉，扯了48分钟。我从电话里感觉到她精气神恢复得不错。第二天早上九点左右，我又打电话过去，却听见老太太声音不对头，我问是不是头昏又犯了。老太说，有点，问题不大。我给武汉的小弟弟打电话。小弟弟说，又犯了？昨天晚上他们细吖（孙子孙女）还在家里微信群里发老太太唱歌的视频呢。我跟小弟弟说，老太太年纪大了，如果情况不好，那还是要住进医院稳当些，不要勉强在家里过年。中午时分，我又打电话给老太太，我说，你要是蛮不舒服，就不要强忍，该住医院就住医院，你不要考虑钱。老太说，冇得事冇得事，好些好些。我说过年家里人多了，吵，什么事情你也不要管，头昏尽量不要下床。老太说，冇管冇管，不下床。我说，昨天晚上我跟你打半天电话，我听你精神还蛮好。她说昨天晚上是还好呢。我又说，听说你老人家昨天晚上跟他们卡拉OK唱了歌？老太太说，是唱了几句。我蛮有兴趣，说，我长这么大都没听见里你唱过一句歌呢——你唱的是什么歌啊？老太说，《洪湖水浪打浪》。我说你心脏、血压不好，唱歌今后可能就免了。我又拿家婆（外婆）的岁数和老娘开玩笑，道，家婆活了86岁，你超过你妈没问题，而且要争取多超过一些，你努力超过你妈，我们也努力赶上我妈。她笑。

   我让老太太不要下床，静养，不行就住医院。

   我又跟姐姐打电话。我说要跟他们小孩子们说，老太太心脏不好，血压容易高，不好的事不要跟她讲，好事情也要慢慢跟她讲。

   年前后面几天，老太太居然身体好起来。

   85岁的老娘开口唱歌，这事我想了好几天。

   我是1950年代末期出生的。1979年上大学前，我在那时还不老的母亲身边，和她一起生活了整整20个春秋。那时母亲都还在青年、中年时代，按说那时她有时该会唱几句歌的。但我当年从没有听见她唱过一句歌，以后也从未听见她唱过歌。

   那些年头啊，不仅没听见过老娘唱过歌，生活的重担压得她，甚至脸上连笑色都很难得有。

2018/02/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