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来的主人翁——夜空

曾泳春

    我一直在寻找一个漆黑的夜空。那样的夜空除了星光闪烁，没有任何其它噪杂的光源；那样的夜空，也许在幼年时我们都曾经历过，如今却再也难以找到。

    这就是城市化的后果，我们每个人犹如囚鸟一样困住城市的中央，困在光怪陆离的霓虹灯下。

    前天晚上，在一万米高空的夜机机舱里，我看了《雪国列车》，然后就开始回想这45年来我看过的夜空。小时候的夜空，我几乎忘却了，因为曾经以为夜空永远不会变，永远是黑漆漆的背景下的星光闪烁。直到某一天发现再也找不到那样的夜空时，才知道Love is over. 我们从不会珍惜近在手边的事物，即使知道它们的珍贵，直到逝去才追悔莫及。

    也许，这是人性的弱点之一。

    那些从前天天出现在夜空中的星星，还有夜空下的萤火虫，与孩子们无忧无虑的笑脸一起，从某一天起骤然消失了。我们改变了世界，也改变了孩子们的未来。

    回顾一下从前的日子，穿越到上世纪70年代末。那时我是一个不到10岁的小姑娘，被《少年画报》里的一幅画迷住了。那幅画里是一个穿着白衣花裙的女孩，站在城市家里的阳台上，而阳台外是一片正在施工的工地，起重机高高的手臂几乎插入湛蓝天空的白云里。那是工业正在兴起的年代，起重机代表着工业，也代表着理想。那时我随父母住在郊区的一个小学校里，小学校的厕所墙壁上还刷着“我们一定要解放台湾”的红色标语，当然来自台湾的传单、物品也不时会随降落伞落到地上。人类的较劲从来就没停止过，而最终的结果我却始终还没看到。闽南是多雨的，记忆中的童年总是在雨中。所以每天早晨我看到湛蓝天空的时间总是很短，然后就开始阴天下雨。所以我记不得童年时的蓝天白云了，连同漆黑的夜空、满天的星星、一飞就闪光的萤火虫、树根下缠绕的银环蛇、田地里跳跃的青蛙一起，一并都记不得了。

    所以我一直幻想着北方，冬天会下雪，而春天有燕子飞回来，在柳树间翻飞。

    后来无论是在南方还是北方，都看不到漆黑的夜空和闪烁的星光了。城市被噪杂的光影污染着，不再有纯粹的夜空了。

    甚至在后来走过的美洲、欧洲、非洲，我都没有看到过心中追寻的那种夜空。

    也许，在布里斯班Lili家的那段日子，我是经历过令人耳鸣的安静的，但夜空依然不那么纯粹。在温莎火车站那片区域住了30年的Ken说，从前的夜晚，在家门口仰望夜空，就可以看到milky way，那是一种无法言说的奇迹，夜空中密密匝匝的星星，让人类不觉得寂寞。

    而现在，人类自己挡住了所有夜空中的星星，让这个孤单的星球跌入与宇宙隔绝的无尽的寂寞。

    其实，寂寞是人类的感觉。

    《三体3》还在手边，我想象着被送入太空等待文明世界截获的云天明的大脑，在如夜空一样漆黑的宇宙间孤独地流浪，那是寂寞到极点的流浪，终极流浪。

    可云天明是有爱的，他是因为爱而接受爱人的安排，让自己的大脑在茫茫宇宙中流浪。有爱的人（或者大脑）是不会寂寞的，即使孤独地流浪在漆黑如夜空的宇宙中。云天明的墓碑上写着：

    来了，爱了，给了她一颗星星，走了。

    我哭了。

罗大佑，《未来的主人翁》。  

飘来飘去 就这么飘来飘去 飘来飘去
就这么飘来飘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