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壁

曾泳春

1    

    东有些萎靡地坐在我旁边，全然没有了一年前在布里斯班时的那种生气。

    东和另两个女生被称为班里的三驾马车，因为她们都是复旦中国语言文学专业的博士。东供职于上海著名985大学的人文学院。她说自从原来所在的对外交流学院并入人文学院后，她的日子更苦了，因为在科研上被逼得更紧了。

    东对我说：曾员外，你是理工科教授，你能理解我发表不出文章吗？我说能，要不我怎么跟你们这些文科生相处得这么融洽呢？ 东说：我们领导也是理工科教授，可他不能理解，逼着我们发文章。

    ——你们怎么就发表不出文章呢？

    ——因为我们是文科，写文章跟理工科不一样。

    ——怎么就不一样呢，不就是发表文章吗？是你们不够努力。

    ——我很努力，一直在思考，一直在写，可是写和发表还是两回事。

    ——那就是你们的智商......

    东拉着我的手说：领导甚至怀疑我的智商了！他甚至怀疑我的智商了！她的眼里几乎迸出泪花，可以感觉到她承受的那种屈辱感。

    我毫不怀疑东作为复旦中国语言文学专业博士的智商，他们对人文的鉴赏能力，是我等这种业余文学女中年可望而不可及的。但是在这个浮躁的年代，鉴赏能力是不能充当科研考核指标的。我同意几个文科生说的：他们应该被养起来，博览群书，让自己知识渊博，思考，长期地思考，然后才有可能写出有美感有意义的文章。

    可是他们却和我们理工科教授们一样，被当成马儿一样地赶着。

    这是东萎靡不振的原因。

2

    《三体2》中，人类选出了4个面壁者来对抗三体文明四个世纪后的入侵。

    其中3个面壁者自被联合国宣布为面壁者之日起，就开始称职地工作起来。尽管这个工作很难，但他们运筹帷幄，直奔着目标而去，他们知道自己的权利，因而毫不吝惜地调用资金和资源，用以制定抵抗三体文明的计划。

    第4个面壁者罗辑却不是这样的。首先，他不知自己为什么被选为面壁者；其次，他也不想当什么面壁者，他心中念念不忘的是幻想中的爱情。当罗辑发现他无法推掉面壁者这个职责后，他去了梦想之地：雪山、湖泊、森林、草地，他成了世界上最悠闲的人；他调用资源找到了梦中的爱人，与她在这个梦想之地快乐地生活了5年；他们还有了一个孩子。

    面壁者罗辑成了最幸福最浪漫的人，他把面壁计划抛在了脑后。

    在这几年间，其他3个面壁者已经制定出计划，却一一被破壁人识破了。拯救人类的担子最终落在罗辑肩上，他并不知道，在长期浸淫着幸福的思考中，拯救计划已浮出水面。

    他终于知道了他为什么是面壁者。在悟出这点的同时，他成了自己的破壁人。

    这真的很酷。我指的是，这句话很酷：

    面壁者xxx，我是你的破壁人。

3

    罗辑用宇宙社会学拯救了人类。

    文科能拯救人类吗？诗可以吗？

    社会学专业博士水哥讲了个笑话给我们听。他说他曾在四川的一个单位上过班，同办公室的是一个诗人。一天早晨，那个诗人蓬着头走进办公室，眼里闪着激情，对着水哥的耳朵轻轻说：

    ——你知道吗？禾苗长出来了。

    水哥目瞪口呆地点点头，说：好，禾苗长出来了。

    诗人依然用充满激情的眸子望着水哥，又轻轻地说了一句：

    ——我昨晚趴在田埂上听了一夜......

4

    在人类灭亡之前，我们是该奋力奔跑，还是浪漫地面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