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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主按:下文作者是我母亲终生挚友的孩子)
因为爱,所以盛开
——给敬爱的武阿姨
武阿姨走了。
放下越洋电话,不知如何置放这个突然到来的消息。
武阿姨,您真的走了吗?
去年回国,和母亲、姐姐一同去医院探望。您斜倚在病床上,眼神透着一如既往的安宁,明显瘦弱,却感觉不到丝毫脆弱。陈叔叔在您耳边说道:“一青啊,董芷和女儿来看你了”,您不语,保持着惯有的沉默微笑。家里人说,您已很久不再费神辨认来访的客人。陈叔叔又提高声调说,“是董芷来了”。谁都没有想到,这次您却迅速而清晰地反问:“董芷,我还能不认识吗?”语速虽缓,不无嗔怪的口气中,我又看见了往日才思敏捷的武阿姨。
可是,从此,我真的不再有机会,当面呼唤您一声“武阿姨”了吗?
窗外,烟雾凝寒,脑海,浪洗涛涤,一片空白。思绪,弥漫在北德冬夜,融进深蓝,瞬间穿越时空。看见了,童年的我,和不是母亲却胜似母亲的您。
还记得,那年秋天,浅绿深黄的梧桐树下,您和我娓娓而谈:“进屋第一眼根本看不见你,那么小一点点,裹在薄薄的抱被里,放在大床里面靠着墙。”我出生那年,家里厄运临头。父亲不准回家,外婆远在老家,您和妈妈是这个世界最早看见我的两个最近的亲人。
不会忘,也是在古平岗度假,您看我身体不舒服,仔细询问过,就带我去单位的诊所找熟悉的老中医咨询。那也是我记事后第一次去看医生,一旁聆听您和医生的耐心对答,我真切地感受到,眼前就是妈妈。
更难忘,那个暑假,一如既往地闷热。在您古平岗的家中,我和其他孩子们一起睡地板,在楼下小竹床上纳凉,无忧无虑地讲故事,数星星。夜深微凉,窗前黯淡的台灯下,您依然在缝纫机上劳作不停。第二天清晨,我的枕边平平整整叠放着一件簇新的圆领衫。您笑着对诧异的我说“这是送给你的生日礼物,估摸着裁剪的。穿上试试,不合适再改”。天蓝细格的底色如一汪湖水,三三两两的浅黄茸毛鸭,欢快活泼地穿行其间。大小正好,您又用剩下的布头剪成月牙形小兜贴在右下角。
十年浩劫中,被阻隔的父母之爱让我们难以企及。过生日,对于我们更是一种想像不出的奢侈。不用说礼物,就连一碗热气腾腾的生日面条,也随着外婆被迫远离而消失。这一件特意为我缝制的漂亮合身的新衣,无疑是一种从天而降的惊喜。现在想来,您从拮据的家用中精打细算,给我的是您自己的孩子们也少有的奢侈。武阿姨,我是否告诉过您,那是我一生中第一件,也是最珍贵的生日礼物。
后来出国远行,异乡的新生活充满未知。您不仅对我关心叮咛,还专门为我写下家传私房菜谱,美味什锦,清真藕饼,五香料鹅……,一句一行,字字工整。二十几年过去,这些菜谱在实践中被重复了一遍又一遍,成为家常或宴请的传统节目。这几份手写菜谱,也是您人生乐趣的点点滴滴,早已成为我的珍贵收藏。
那年知道您战胜病魔刚过难关,我从海外拨通电话。将近一个小时的对话中,您对自己的病痛轻描淡写,却对我们的生活悉心关注。话语温馨,笑声清朗,千山万水之外,我又看见乐观亲切的武阿姨。一次又一次,您的信心和毅力验证了只要坚持,脆弱的生命亦可如此坚韧和灿烂,心中有爱,就可以创造难以想象的人间奇迹。
大音希声,深笺无色。武阿姨,您对生活的激情和满怀的深爱,没有排山倒海的汹涌,总似涓涓溪流,滋润着身边每一个需要关爱的生命。
武阿姨,在我成长旅途中,您总是一路关怀一路爱。在这个纷繁世俗的世界,留下许多清澈愉快的记忆。这些美好,温馨坚韧,伴随和激励我面对人生的最艰最难。
人的一生很短也很长。武阿姨,您将生命的精彩演绎到极致。今天,您走了,却并没有离开。您的生命有了延续,因而得以永恒。
一个人的生命价值,不在名誉,不在地位,在于有谁思念。
武阿姨,我们永远思念您。
小双
一稿于德国2012年元月冬夜
2012年2月修改于故乡金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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