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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麻省理工学院(MIT)的恶作剧传统相比,同处马萨诸塞州剑桥的哈佛学生通常一本正经,往往是被MIT学生调侃嬉戏的对象。最近几年,就发生过哈佛园中的哈佛先生雕像被MIT学生涂鸦,以及在哈佛与耶鲁棒球比赛时,MIT学生扮演成哈佛工作人员给哈佛哈哈拉拉队发标语拼版,告诉他们这是哈佛必胜的标语品牌,不用问,最后一打开,哈佛的名字被换成了MIT。
但每年有一次,调侃的指挥棒握在哈佛人手中,而且这一次来得声势更大,那就是每年9月底举行的Ig Nobel颁奖(国内翻译成搞笑诺贝尔)典礼,活动在哈佛大学能容纳1200人的Sanders剧院举行,照例座无虚席。
搞笑与思考
要说搞笑,其实也不尽然。走进剧院,就看到乐队在那儿排练,着装也挺正式,前来观看表演的观众,也看不到有多少奇装异服。活动组织者Impropable Research和另外一个位于麻省的机构坏艺术博物馆(Museum of Bad Arts)早在几个月前就鼓励观众们报名结成代表团,然后靠奇装异服荣耀入场。
但笔者牵头组成的麻省理工学院Knight科学新闻研究员代表团率先吃了闭门羹,因为我们准备了无数的气球,却被告知气球不能入场,只好先踩爆。而那些最后荣耀入场的代表团,也不过是做了一些以元素周期表大牌子而已。活动开始主持人上台的第一句话,富有夸大的效果,但也不甚搞笑。这位身着哈佛医学院医生服装的主持人,上台提醒大家,“请安静,现在提醒大家一个重要问题”,然后卖了一下关子,“......我们这个剧院的某些地方可能被细菌覆盖”!
倒是主席台上准备颁奖的几位真的诺奖获得者,还有一个戴上了高帽子,颇让人好笑。
到底是哈佛人搞出来的活动,其搞笑风格与酷爱出新招奇招的MIT不同,搞笑的外表其实颇多严肃。所以Ig Nobel也从不忘声称,要奖给那些不光是让人好笑,而且也让人思考的研究。而这个奖被介绍到中国后,翻译成了“搞笑诺贝尔”,也把那让人思考的地方给省略了。估计国内大部分知道这个奖的科学粉丝,也就不大会关注其如何让人思考了。
而从开场活动开始,不论是人、是奖、还是活动,都少不了让人思考。
与去年一样,今年的Ig Nobel颁奖仪式的第一个活动,仍然是2007年获奖者、吞剑(Sword Swallowing)高手Dan Meyer表演的吞剑,这种活儿,最多可以实实在在把12把剑吞到肚子里。第二天,Dan Meyer到我们在MIT的办公室中亲自来讲座交流,并在距离我3米的地方即兴表演,我才相信,这个在西方流行了4000多年的杂耍,是真的吞剑,而不是借助任何机关。
而作为艺人的Dan Meyer与Ig Nobel的缘分,也恰恰来自他2007年获得Ig Nobel医学奖的研究——有关吞剑对人体副作用的研究。这是他与英国的医学博士合作做出来的实实在在的研究,收集了全世界46个吞剑者作为样本进行了长达2年的健康观察,最后论文发表在大名鼎鼎的British Medical Journal (BMJ)。搞医学的人知道,BMJ的论文评职称和交工分都是很管用的。
尽管Dan Meyer第二天给我们的讲座和现场即兴表演幽默不断,但他却一口否认做这个研究纯粹是出于好玩。“世界各地数百名吞剑者日复一日地在进行着这个危险的伤害性的活动,而他们出现了健康问题后,医生们却没有诊断的经验,因为没有这方面的研究。”
好玩而刺激的吞剑,足以给我们以机会来思考,是否医学研究都是要走向在广泛人口中的应用?全世界只有几百人的特殊群体是否值得投入医学资源来研究?
名刊荟萃
经过一些捧场的客套后,2011年Ig Nobel的第一个奖项颁出,是生理学奖,奖给了英国、荷兰和奥地利的科学家有关海龟打呵欠传染问题的研究,研究结论是,没有证据表明海龟打哈欠会传染。现场配合上海龟打呵欠的图片,效果极为搞笑。事后我把这项发表在颇为有名的Current Zoology(中科院动物所办的,祝贺一下)上的论文摘要拿来看了,很严肃的问题,海龟打呵欠它为什么就传染?没有莫衷一是的解释,值得研究啊。
要是用“首先让人发笑,然后让人思考”的观点来衡量,这个奖还确实挺有意思。而实际上,2011年Ig Nobel的获奖研究包括雄甲虫错把啤酒瓶当成雌虫盯上的机制(生物奖,发表于《澳大利亚昆虫学会会刊》)、人们为什么会叹息(心理学奖,发表在《心理科学》)、尿急的时候人们会对某些事情做出更加正确的决策而对另外一些事情做出错误的决策(医学奖,发表于《北欧心理期刊》)等,无不如此。
哪一个在好笑的同时,我们能说它没有价值呢?就这些杂志发表的部分期刊而言,要是10年前的中国,可能一篇就让人评上教授了。
与一周后将颁出的正式的诺贝尔奖不同,Ig Nobel奖还包括公共安全奖,今年,公共安全奖花落加拿大多伦多大学(University of Toronto)的森德斯(John Senders)。他研究「在高速公路上眼罩一直掉到脸上、挡住视线」会如何影响驾驶注意力。尽管颁奖现场随着研究视频的播放而笑声不断,但可以想见,在正常高速公路上进行如此测试的研究者,其危险可想而知。
今年的化学奖奖给了日本科学家Naoki Urushihata等六人的发明,他们发现了气状的芥末粉在火灾或其他紧急情况下唤醒人们的最佳浓度,目前这项研究正在申请专利。六名获奖者中,有五人飞来哈佛领奖,要知道,Ig Nobel是不报销获奖者路费的,可见获奖者其实还是很重视这个荣誉。难怪他们的代表在做致谢发言时,看起来真是在信誓旦旦地感激Ig Nobel评奖者的提携。
中国故事
在Ig Nobel总共21年的颁奖历史上,大部分获奖者都来自西方。但近年来,来自东亚的科学家,特别是日本科学家,也随着其高质量研究论文在国际上发表量的不断增加而获得了更多奖项。但只有一个例外。
那就是中国。
中国科学家唯一一次获得Ig Nobel奖是在去年,也就是2010年,从获奖题目看,绝对有趣:有关果蝠的口交(Oral sex)性行为。发表论文的期刊也够牛,PlosOne(《公共科学图书馆综合》)。可惜,这项由广东省昆虫研究所、华东师大、在桂林的广西师范大学和英国布里斯托大学的华裔科学家合作的研究,最终前来领奖的是布里斯托大学的一名叫Gareth Jones的老外。中国科学家们对这个成果,可以用默无声息来形容。有关这项有趣研究的国内新闻报道,全部来自Ig Nobel获奖后的报道。
笔者没有联系国内的获奖者来咨询,但以笔者几乎每天一次查阅国际各大期刊发布的新闻稿摘要(大部分是基于有趣的研究)这一习惯而论,中国科学家做这么有趣的研究实在太少了,而如果科学研究不是靠兴趣推动和驱使,那又怎么可能产生出新奇的贡献?
而从另外一个方面,这些研究小样本人群、小种群动物或动物小几率行为的科学家们,其论文发表后引用率恐怕高不了。这也让我们国内一贯重视各种计量指标、精于算计的不少科学家,在很多时候不得不牺牲一下兴趣了。当然,估计他们有兴趣也不行,基金评委们可能也通不过,毕竟,大家都是在强调研究对国家民族的重要性这一话语体系下成长起来的。
看看中国科学家得奖的有关“果蝠的口交性行为”的那篇文章(Fellatio by Fruit Bats Prolongs Copulation Time)摘要的第一句话:“人类性交前广泛使用口交,但这种行为很少在动物身上被观察到”。我敢说,如果没有英国机构的参与,就凭这句话,这项研究就很难拿到基金委的面上基金。
这也能从台上真的诺奖获得者的表现上得到验证。看到这批又戴高帽子、又拿大扫帚、又胡跳乱唱的老顽童们,你怎能把科学和我们平常所见到的严肃认真、满脸正气的中国院士们联系在一起?
当然,能一下子请来那么多真诺奖的人来颁奖和“胡搞”(更多真的诺奖获得者参与了评选),也拜托了活动举办地点在哈佛这个地方。截止到2010年,麻省理工学院的教工和校友中,获得诺奖的人数为76人,哈佛为45人,目前两校在职和退休但身体还壮硕的诺奖获得者加起来有四五十人,当然请起来相对容易一点。
但这些诺奖大师们并非仅仅荣誉出场或友情客串。去年,荷兰物理学家安德烈·吉姆(Andre Geim)成为首位同时获得Ig诺贝尔奖和真正的诺贝尔物理学奖的科学家。他曾经做过一个有关磁悬浮的著名实验,在论文中他阐述了如何将一只活的青蛙悬浮在空中的技术,获得了2000年的Ig Nobel奖。
今年Ig Nobel奖的其他获奖者还包括表彰6位预测过世界末日的学者获得的数学奖。他们分别为:美国的Dorothy Martin预言世界末日为1954年,美国的Pat Robertson预言世界末日为1982年,美国的Elizabeth Clare Prophet预言世界末日为1990年,韩国的Lee Jang Rim预言世界末日为1992年,乌干达的Credonia Mwerinde预测世界末日为1999年,美国的Harold Camping原先预测世界末日为1994年9月6日,后来末日没有来,又改口为2011年10月21日。
幸运的是,他们都还没死在末日,所以数学奖感谢他们「教导全世界,进行数学假设和测算的时候要小心。」
和平奖得主则是立陶宛首都维尔纽斯(Vilnius)的市长Arturas Zuokas。他实在受够了违规停车,干脆直接开装甲车辗过违规的豪华轿车。市长大人最后英姿飒爽地上场,其慷慨激昂的获奖词着实让全场观众为之一振,也让给他颁奖的一位真诺奖获得者与他长久的握手。
不知市长后来有没有被起诉,反正Ig Nobel奖从来没有被科学界的“正人君子”们起诉过。
(笔者为科学媒介中心执行主任,麻省理工学院Knight科学新闻访问学者,Ig Nobel颁奖活动视频请参见:http://www.youtube.com/watch?v=oIKnFZhCr2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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