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呦呦、青蒿素、腊斯克奖、周维善,以及中国学术界的劣根性
2011.09.19
前些天看到屠呦呦获得本年度腊斯克临床医学奖的消息,很为她感到高兴。
我因为没有得过疟疾,从事的又是物理化学中的激光光谱学的研究,所以以前对于青蒿素的发现及其药物的研究没有任何了解。直到2008年太太采访周维善先生发表《周维善院士讲述青蒿素结构测定经过》文章的时候,才顺便有机会把她收集的相关资料,包括屠呦呦的《青蒿及青蒿类药物》和张剑方的《迟到的报告》,以及一些早期的论文和文献浏览了一下,也听说了一些所谓的争议。
那篇《周维善院士讲述青蒿素结构测定经过》文章的主题,不过是要澄清一些有机所参与青蒿素结构测定的事实。据说那前后中央电视台探索频道和凤凰卫视都在制作与青蒿素抗疟相关的专题节目(俺没看过),有一些参与过青蒿素研究工作的人通过这些节目争相讲述自己参与的经历与贡献,奇怪的是听说这些节目上面居然没有屠呦呦。
在读过太太收集的那些资料和后来发表的《周维善院士讲述青蒿素结构测定经过》文章后,我根据自己对科学研究的认识,得出的基本结论是应该明确屠呦呦及其中药研究所研究小组是青蒿素的发现者,也应该明确他们的发现对于后来的整个青蒿素及其药物研究有关键的作用。因此,对听说的那些争议也觉得不太能理解。我在得知今年屠呦呦获得本年度腊斯克临床医学奖的新闻后,也觉得从科学发现的角度来讲,是实至名归。
读那篇《周维善院士讲述青蒿素结构测定经过》文章,我的基本感觉是尽管青蒿素结构测定和全合成对于后来的研究发展非常重要,但周先生讲述的整个目的是希望不要夸大这部分工作的重要性,而且还争来争去。
太太说屠呦呦本人曾经对她的这篇《周维善院士讲述青蒿素结构测定经过》有个意见,说文章中应该提及后来生物物理所所作的青蒿素X射线结构测定工作。太太说生物物理所的工作可以在这篇文章提及,但之所以没有专门提及是因为这篇文章主要是讲述有机所的工作,生物物理所的工作尽管对整个青蒿素的研究有意义,是确认了有机所工作的基本结果,但对有机所的这部分工作本身并没有直接的帮助。另外,有机所的研究应该对生物物理所的研究有所帮助。如果真要这样写,恐怕倒真会贬低生物物理所的工作了。屠呦呦觉得生物物理所所的工作很重要,大概是因为站在她的角度,她自然会更关心结构的最后确认,而对得到正确结构的过程不一定那么看重。总之,仁者见仁,智者见智,这在整个问题中也许并不是那么关键的细节。
《周维善院士讲述青蒿素结构测定经过》文章中对于屠呦呦及其同事发现青蒿素的描述基本准确。文中说:“周维善说,青蒿是一株救命草。找到它的人,是中国中医研究院研究员屠呦呦和她的同事们。”而这一点,据说正是其它一些人对屠呦呦的发现权表示有争议的地方。
前几天我在看到郝炘的博文《青蒿素的成就:不要忘记周维善》之后,跟太太说:“这下好了,你这篇本来是诣在不要乱争功文章,现在很多人肯定会误以为是要拿来争功的了。”
果不其然,今天看到廖俊林《屠呦呦见证中国文化人劣根性》的博文,上面就说:
青蒿素领域做出杰出贡献的都没评上院士,周维善做点技术性的工作,反而评了院士,实在是莫大的讽刺。在屠呦呦获国际大奖的情况下,周院士的旧闻再次被翻出来,好象自己真有份这个拉斯克奖一样,不能不说国人实在是糊涂,也有些脸厚。
廖俊林《屠呦呦见证中国文化人劣根性》博文链接:
我在中国化学界厮混料这么多年,上大学的时候就知道黄鸣龙和周维善先生的名字,也知道周先生于1991当选中国科学院的院士,但从来不知道他是因为做青蒿素结构测定的工作而当选成院士。周维善当选的是有机化学领域的院士,以我的了解,相信化学界同行们再糊涂,也没有人会仅凭青蒿素的结构测定这样的工作就会被选为有机化学方面的院士。即使青蒿素的结构测定工作算是周先生当选院士的工作之一,他主要还是凭借他多年来在有机化学领域的多方面的研究成就而当选的。再说,科学网最近将三年前那篇《周维善院士讲述青蒿素结构测定经过》文章再贴出来,最多是借此机会让大家顺便了解过去科学网上有关青蒿素研究的相关报道,跟“好象自己真有份这个拉斯克奖”能有什么实际的关系?
所以,廖俊林博文中的那段话,只能是他自己的臆测和胡乱解读。
大概因为和方舟子吵架过多,廖俊林也沾染了一些方舟子习惯于臆测和诛心的不良习气。比如,方舟子就能够轻易地把施一公这种用各种标准来看都算具有高尚情操的真正的科学家描述成为破坏规则的不良之徒,在我看来完全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当然,这正是符合他经常引用的鲁迅先生的那句名言“我向来是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来推测中国人的”。但是廖俊林作为著名的反方人士,应该在这个问题上做得更好才是。
参与过青蒿素研究这样重要工作的人,多多少少希望自己曾经的工作得到承认,是人之常情,并不是什么中国人或者中国文化人的劣根性。原创性的科学发现,没有众多后续研究者的不懈努力和参与,也很难发展成为真正对社会有所贡献的技术和产品。屠呦呦获奖,主要是对青蒿素的最初发现,这并不否认其他研究者工作的重要性。取得了重要的成就,论功行赏总是应该的,如果因此其他人的成就和贡献不被肯定,也是不好的。
中国科学界的劣根性究竟表现在什么地方呢?
记得1987年Charles John Pedersen (October 3, 1904 – October 26, 1989) 获得诺贝尔化学奖的时候,他已经从杜邦公司的研究部门退休18年之久。他在他的Nobel奖自传中的最后一句话是:
I retired from Du Pont in 1969. During my retirement, I have pursued interests in fishing, gardening, bird study and poetry.
事实上,近几十年来中国科学家最为悲惨的地方,并不是自己做出的重要成就没有得到承认,而是多年来基本的生存状况和待遇极为低下,以至于人们普遍认为只有做院士和得大奖才算是得到了补偿,在不少事情上人性中普遍的劣根性也常常被放大。
据我所知,过去几十年的中国大陆科学家,即使贵为院士,很多人不仅到了80岁还在鞠躬尽瘁,而且也才刚分到一套100多点平方的公寓房不久,而更多的人连这点基本的生存条件都谈不上。这样的生存状态下,人们常常为了一些鸡毛蒜皮的事整天扯皮,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哪里还顾得上钓鱼、种花、观鸟和诗歌?
《庄子·大宗师》中说:
泉涸,鱼相与处于陆,相呴以湿,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与其誉尧而非桀也,不如两忘而化其道。
近几十年中国学术界这个不大的池塘,按照无产阶级为人民服务的办法,水没放多少,鱼倒是放得很多。能够做到所谓相呴以湿,相濡以沫,最多是表面上看起来像,下面还不知道怎么咬来咬去,鱼吃鱼呢。
这才是所谓劣根性的根源。
屠呦呦获拉斯克奖
https://blog.sciencenet.cn/blog-176-487882.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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