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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前《春江水暖鸭先知》所述,《大学之林》中的九州大学是职业化大学的雏形。职业化是种世俗化,价值观与市场经济接轨。市场经济中,金钱的作用远非仅是我们从小在政治经济学中学到的所谓“一般等价物”,而是在相当程度上体现了社会的需求和认可。如韦伯所述,宗教改革后的新教伦理对社会有很大影响,形成了所谓资本主义精神。挣钱不仅是种经济活动,而是职业责任甚至精神追求,表现了能力和美德,代表了上帝的认可。《大学之林》突出地反映了其中人物对金钱的偏爱。
首先是作为小说主要人物几位院领导都爱钱。“俞道丕是个很节俭甚至有点吝啬的男人(p.12)”,他夫人觉得“他不当教授,做生意当大老板也一定挺像样的(p.79)”。“敬惜金钱已是溶化进他(薛人杰)血液里的一种生活态度(p.13)”,“对钱的敏感和重视程度,只有他自己心里最清楚,有钱并不意味着会对钱产生麻木感觉(p.124)”。戈新元节俭得空调车舍不得乘,学校中午的免费午餐剩的白饭带回去晚上弄粥。说句题外话,这个描写有生活基础,我就知道前十多年在小说中故事发生的时代,还有海归的大教授,专门乘没有空调的车,省一元车资。
其他师生也如此。“平日里埋头自家书房的老教授也越来越多地出现在办公室里,用公家电脑上网写书,自家连电费信息费都省下不少(p.177)”。甚至连外地学生都如此,“贫困地区来的学生本来就缺钱,所以他们对金钱的渴望也往往超过城市学生。(p.12)”《大学之林》中所有的师生都喜欢钱也喜欢挣钱,大概只有尹夕寒例外。“如今没有那份荣誉不与实际经济利益挂钩(p.60)”,“这年头再迂腐再清高的读书人也不至于拒绝发财呀(p.175)”,“高校想留住人才,除学校本身的名气,高收入也是重要因素,如今社会上那个名教授肯当穷人呢?(p.124)”。这一点给人留下深刻印象。《独在异乡为异客》的地方特点很突出,但不清楚爱钱是地方特色还是时代特点,或许两者兼而有之。
作者还是有些文人气质,对金钱的过分追求其实有些微词。用漫画笔法写位口不离钱的经济学教授,戈新元的新婚丈夫。他其实也是实实在在的人,有男人的样子,多少肯为女人做点牺牲。当然,作者自己对金钱也很敏感,不然她不会发现“如今的高校教师早已成为社会高收入群体,但这个群体中很多人的消费观念与三十年前无异(p.175)”。
对钱的喜爱不仅限于挣钱,还有花钱,甚至捐钱。书中写了几次捐款。第一次多少有些为争夺院长作秀的成分;俞道丕来自外地的贫困研究生得恶性血液病,当时还是系主任的俞道丕在全系发起捐款,并带头捐了三百元;日语系主任薛人杰却捐了一万元,他的日本夫人又到病房捐了三万元。但后来当了院长的俞道丕拿到“特级教授”的十万津贴,又想着给该学生捐钱;可惜该学生已经病故,只能捐给他的父母了。这其中自然也有几分他“得运分运”的盘算。有位没钱交学费的外地贫困生卖黄盘被抓,三位领导为让该生避风头,也让他有机会筹款,让他休学一年,临走时,三位凑了一千元给他。最后俞道丕脑溢血,新院领导再次给他捐款,薛人杰捐出了主编一套教材的全部报酬两万,与俞道丕关系本来如同冰炭的水清清也捐了五千,留校不久经济上最弱势的洪俊花也捐了一千。
对金钱的重视改变了大学教师的某些行为习惯。“公共英语教研室因为承担着全系的英语课,工作量大,青年教师无暇顾及搞科研写论文,干脆放弃申报职称,一门心思靠上课挣大钱。反正评上职称也是为了加工资,既然目标一样,过程就由个人挑选。中国高校教师们几十年来都将晋升职称作为人生奋斗的具体目标,而公共英语教研室青年教师在金钱引导下,很容易就将高校几代人心目中神圣而崇高的目标推倒了(p.31-32)”。这些年青教师低调地用美元说自己的收入,买车买房,活得很滋润。
与金钱相关的还有文科科研费之少。薛人杰拿到日本退休官员募集的相当于70多万人民币的研究经费,居然是文科最大的项目经费。国家教学基地的两百万经费更是天文数字。“自从有了这笔科研经费,俞道丕感觉生活色彩立刻丰富不少。如何合理合法地花掉这些钱,让自己的实际利益最大化,成为俞道丕每天不知不觉会去考虑的事情。(p.118)”这反映了当时高校文科专业还没有完成包括“基金制”的职业化转型的现实。一旦完成了高校职业化转型,或许凭上课挣钱就不再是种明智的选择了。顺便好奇,《大学之林》得到中国作家协会、上海作家协会重点项目扶持,不知项目费有多少。
附:已经贴出学界小说丛谈
今朝放荡思无涯—学界小说丛谈之《方方文集·白梦》(非学界故事)
休对故人思故国—学界小说丛谈之《悬空的十字路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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