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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安年文 黄安年的博客/2019年11月18日发布(第23060篇)
2019年1月6日-10月25日笔者通过博客先后发布,个人收藏图书的英文图书书目和个人在纸媒发表的论著、译、评、介学术资料等。完整保存这些学术资料,符合笔者践行学术报国的心愿和学术为公、实事求是、与时俱进、资源共享的宗旨,也一个普通教育和学术工作者的学术探索历程。对于笔者和家乡主管单位达成全部无偿捐赠的承诺,也是提供了一个完整目录检索。
自26日起,陆续发布吕启祥在纸媒图书报刊上发表的论著等目录。这些也将无偿捐赠给我的家乡主管单位。
吕启祥文《见微知著 言必有中—读陈熙中“红楼求真录”》,载《红楼梦研究辑刊》(第十一辑)2015年12月,第289-293页。又载陈熙中著《红楼求真录》代序,第1-4页,北京大学出版社,2016年1月。
照片7张,《见微知著 言必有中—读陈熙中“红楼求真录”》, 《红楼梦研究辑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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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微知著言必有中
----读陈熙中《红楼梦求真录》
吕启祥
我是陈熙中教授文章的忠实读者,凡有所见必找来读。之所以喜爱,是因为他的文章篇幅短小、开门见山、笔力集中、证据充足、思致周密,终于“板上钉钉”,不由得你不心悦诚服。还常常从中得到导人探究之径和豁然开朗之乐。
陈熙中教授《红楼梦求真录》一书中篇幅虽短而篇数可观之校释字词的系列文章,发表时均以“读红零扎”作为副标题。“零”者,零星细小之谓,这是说为文的着眼处和切入点“小”,由某个字、词的那一点切入,一锥子扎进去,所见的就远不止那一点了。常常是既有纵深,又能辐射,更可触类旁通,给予人的知识、趣味、以至于智慧,就关涉到学问之大者了。
比方说:“龄官究竟画了多少个‘蔷’字?”(事见《红楼梦》第30回)你留意了吗?反正在我是常常“滑”了过去,只留得一个画了“很多”的印象。小说明白写出已经画了“几千个”。版本专家心思细密,曾指出“几千个”不合理,受时空等限制不可能,而且从稍后的版本中找出了“几十个”这一更为合理的依据供校改。对此,熙中更进一层,并未停留在这一个点上,而是考察了小说中若干相类的细节描写,诸如宝玉把好妹妹叫了“几万声”、刘姥姥念了“几千声”佛等,且遍查早期抄本均无异文。由此反观原文的“几千个”不误。在这里,“千”与“十”,一笔之差,一字之差,实质是原文和改笔之差。由此我们还可以悟得:读《红楼梦》不只要关注局部,还应统观整体;作家固然要写实,“不敢稍加穿凿”,亦无妨夸张形容,涉笔成趣,等等。由一字之微给予人的启发实在不是一语可以道尽的。
又比如在《“仍”字释疑》中指出,妙玉“仍将前番自己常日吃茶的那只绿玉斗斟与宝玉”(事见《红楼梦》第41回),这里的“仍”不作“仍旧”解,而与“乃”字相通;“前番”也非上次,意即原先。该文就“仍”字从内证到外证,不仅考察版本、文意,更举出一系列古籍和明清小说的例证加以解释,很有说服力。对于这一字的诠释,关系到文本的阅读,更关乎对人物的理解。不少研究者据“仍”字的仍旧之义做足了文章,加以发挥,论析妙玉与宝玉的暧昧关系。笔者以为此类分析是未必符合文本与人物的实际情况的。类此通假替代的情况在《红楼梦》中并非个别,像“况”字有时不作况且、何况解而通于“匡”,意为料想、想来,解说该字的两篇短文在考查了八种版本之后,从小说戏曲中一气举出了八个例证,以见此种用法屡见不鲜。这就使得《红楼梦》中一些原本费解的语句豁然贯通,第24回开头黛玉和香菱“况他们有甚正事谈讲”,此“况”正应作料想、想来解。此外,如“好意”即故意之谓,“只管”意同“尽管”,“白冷着了些”即只是冷着了些,都属于古典白话小说中常见的用语,不能妄改。
更有一种比较复杂的情形,人们习见的一趟的“趟”字今之辞书是引《红楼梦》作为例证的,然而在《红楼梦》中其实并没有出现过。熙中将这一发现写成专文,遍核《红楼梦》的早期抄本和刻本,列出22例之多,“趟”字连一次也没有出现过。而将各式各样同音的相近的规范统一为“趟”,是近人整理的结果。由此提出了词典不可采用那些经改动的今人整理本,否则会误导读者,将该词语出现的年代提早,给汉语史研究造成混乱。由一字之写法的考查,发现了辞典编纂中的问题,难道不是大学问吗!
写这样的文章,篇幅短小却极见功力,需内外兼修上下贯通。即对《红楼梦》的文本要熟,还要细,要“明察秋毫”;对各种版本的排比互勘,往往要竭泽而渔,不使漏网。这是书内的工夫,姑称之为“内功”。上举例子足以见出熙中对文本和版本所下的气力。同时,功夫在书外,需旁征博引,通常要上溯词语的源头及历时的用法尤其是同时代其他作品的旁证。上举“仍”字的释义和用法就从《尔雅》、《说文》起,中及《南史》、《明皇杂录》,下至诸多明清小说,引用了不下十余种书,举出了15个以上的例证。这里可以再举两例,一是“没家亲引不出外鬼来”(事见《红楼梦》第72回)这句俗语,既考出其最早的源头在宋释道原《景德传灯录》卷二《前泉州睡龙山道溥禅师法嗣》里,又查明《醒世姻缘传》中已有“家亲引领外鬼”的说法,若不是博览广涉、时时留心,是难以发见的。另一例是《“实字”、“虚字”与“通用门”》中的“通用门”(事见《红楼梦》第37回“夜拟菊花题”)。为了确定校文应采“通用门”(庚辰本原作“通用关”,被人改为“人事双关”),熙中查阅了明清时期的多种分类字书《华夷译语》、《使琉球录》、《筹海图编》、《高昌馆杂字》等,详细列出了各书“通用门”或称“通用类”所收字彙,确知明清人对汉语字词的分类中是有一类叫“通用门”的,正与宝钗所说“虚字就用通用门的”相合符。该文据引的十来种语言文字方面的工具书为学人所不经见或不重视,以往还未见有人对此作过如此详实的考释,此文应为“零札”中学术含量很高的一篇。像这样由古及今甚至及于不同语种的搜求征引即书外的工夫,可称之为外功。可以说,每一字词含义的求考、真伪的辨析,有赖于纵向考察和横向比照两个坐标,尔后才能确定某个点,成为板上钉钉的结论,经得起推敲驳诘。而这一过程本身,不仅益人以智,而且示人以为为学的方法和门径。
本书中体量较大的若干文章如驳正“程前脂后”说、维护曹雪芹的著作权诸文,在对《红楼梦》版本的历史与现状、争论的由来与发展作了全面梳理以后,也是立足于词语考释、版本比勘和量化分析进行辩驳,具有坚实的实证基础,同样体现了上述优长。
熙中兄为文的一个鲜明的特点就是其针对性和论辩性,面对时下学界假冒伪劣堂皇登场、无知妄说大行其道的恶浊风气,熙中义不容辞不避芒锋地针砭其弊、抉发其害,事事有据、篇篇中的。尤其可贵的是即便对于学界前辈和名家,如发现其疏失之处,亦不为尊者讳,明白指出、直陈己见。要之,这一切都表现出学者的良知和学术的勇气。因而,熙中著述令人感到有一种清新之风、刚正之气和求真之心。
笔者曾有幸参与过《红楼梦》脂本普及本(即人文新校本)的历次校注工作,虽非主力亦无专著,但作为一个参与者,于此中甘苦亦颇有体会。深知校书如扫落叶,永无止境,《红楼梦》成书过程复杂,早期版本异文歧出,辨析取舍洵非易事;注释又是个无底之洞,古代白话小说俚俗借代之语甚多、涉及社会生活方方面面,作注有不同于古典诗文的难处。熙中教授长期治古代文论,熟悉典籍;于明清小说深有研究,曾独力校注《喻世明言》;以这样的学养基础悉心研读《红楼梦》,能发人之所未发,就不是偶然的了。读其文,每每发现自己读《红楼梦》之粗疏,竟有如许习焉不察、望文生义、强作解人的地方,发现过往工作中存在的失校失注之处。窃以为,今后若有校注或重新校注《红楼梦》者,应当把本书作为重要参考,认真吸取熙中的研究成果。“努力接近曹雪芹原著的面貌”,这是所有《红楼梦》校订者的最大愿望,这一本“求真”之作,对于学界和读者接近曹著原貌,益莫大焉。
前辈学者吴小如先生尝言:熙中之文虽短而皆浓缩精品,含金量高、可读性强。诚哉斯言,是为确评。
二0一二 大暑之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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