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说河南濮阳小学踩踏

今天（3月22日)上午9时许，濮阳县第三实验小学发生一起学生踩踏事故，目前已致2人死亡，20人受伤，其中2人重伤。时隔3年，中国再次发生校园踩踏，这是中国有互联网以来（2000年）中小学校园（包括校外集体活动）发生的第65次学生踩踏事故，分别代表着国内校园踩踏的第99和第100名受害者。其中存在的本质性问题，是我国社会一直不敢面对的，这里我来说一说为什么校园踩踏屡禁不止。

从有限的新闻信息来判断，这一次踩踏非常类似于2005年3月25日（时机非常接近）西安市临潼区相桥中学踩踏事故，都是因为厕所围墙和顶棚倒塌，引发的踩踏事故，当时是1人死亡，十数人受伤。为什么总是儿童先受伤？因为儿童容易恐慌。中国历史上最著名的儿童踩踏事故，却是发生在1994年12月8日的克拉玛依友谊馆大火中，当时的326名死者，有256人经过尸检（民族风俗不允许全面尸检），其中有24人是被踩死，突出了儿童密集场合的人群踩踏风险。一般说来，小学生户外活动，每3名学生需要配备一个大人（儿童好动，需要大人照看，防止意外），当儿童成人比例达到创纪录的15比1时，就是群体踩踏不可避免的背景原因了。不认识人群的特征，不懂群体恐慌的危害，是国内群体踩踏屡禁不止的技术性原因。

仔细琢磨之前发生在校园的64次踩踏，其共同特征与楼梯有关，只有少数的事故，是环境突然变化造成，比如栏杆倒塌、大门倒塌、围墙倒塌，这些常见的意外，对大人来说，很容易恢复正常状态。儿童没有生活经验，不能自己从踩踏状态解脱，所以，踩踏事故中的儿童伤亡比例高，这是人群的内在弱点造成的。我国非常不重视人类行为学研究，在过去的集体为本的观念下，人群如蝼蚁，是听话的动物，所以逃生研究很少包括人群的决策过程和逃生的行为研究。我非常看不懂的是，很多人不懂人群，却敢说逃生如何如何，这是想当然的专家。真正研究过人群的专家，反而是不敢对逃生过程发表意见的，因为他看过太多的事故，知道逃生过程不能用简单的几句话概括。在过去问责制和人祸论流行的氛围下，研究人群（即以人为本）是政治上不正确的，是不值得鼓励的，所以我没有看到这方面的系统研究。

类似的儿童踩踏，英国曾经在1883年（英国Sunderland的维多利亚厅踩踏），美国曾经在1913年（密歇根Calumet镇意大利厅踩踏）发生过，可是人家就能够吸取教训，让踩踏事故不再发生，为什么中国做不到呢？这与中国对消防的定位有关。古代中国一直没有消防，有救火，无消防。国外的消防工作不仅包括救火，还包括救人、急救、减灾、拯物等功能，最关键的一项功能是校园科普，只有消防队伍才能做好。美国社会都认为消防队员是最有经验去科普安全常识的人，中国则没有标准，谁都可以自称专家，到校园走一趟，这是对安全这个职业的蔑视和亵渎。一说消防职业化，国内的消防工作者就群起而反对，完全不知道消防职业化是人类社会发展的必然方向，是人类文明数千年发展的必然结果。中国社会的很多专家顽固抵御消防职业化背后代表的专业化道路，只因为这样做对自己的个人事业更有利。马斯洛说，安全是比饮食男女更高级更重要的社会需要，国内很多人还是抱着人工费便宜的观念看待消防投入，以这种廉价的消防观怎么能够搞好消防工作？有人说，厕所倒塌不是消防；错了，安全是靠消防工作者来维护的，出问题当然要找消防，他们代表了地方政府对地方治安管理的技术力量，理所当然地为厕所倒塌及其后果负责。所以，中国总是在有意无意地把安全工作拆散分割、把风险甩开，来摆脱责任和增加收入，这一趋势与美国的集成统筹的大消防理念是背道而驰的。这样做的后果是，面对建筑倒塌带来的隐患，国内缺乏专业工作者去调查指出，出了事就寻找替罪羊（问责制和人祸论）来糊弄和掩盖，这是对公安问题的严重亵渎和不负责任。这样做，事故当然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发生，只因为安全问题得不到科学技术的支持和保障。

按照我国的传统理念，尤其是董仲舒的“天人感应”学说，天灾就是人祸，人祸还是人祸，所以出了事故一定要有人顶罪，一定要有人被问责。但这样做是主观意识主导的唯心主义，年复一年逃避真相的结果，就是这一18年来的第65次校园踩踏事故和第100名踩踏受害者。搞消防的不懂火，搞安全的不懂人，这就是我国的安全工作者的素质，实在是令人忧虑的一件事。大国崛起看什么？靠问责制？靠人祸论？最后还是要靠科学技术。不重视理论，重视人祸，是校园踩踏事故得不到遏制的主要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