棕熊葬子

（阿尔金山国家级自然保护区 张同拍摄）

2012年7月份的时候，我们有幸参加阿尔金山自然保护区物种调查项目。保护区平均海拔4500米，高寒缺氧、人迹罕至，不过这里却是野生动物们的天堂。据不完全统计，保护区里栖息着黑颈鹤、藏野驴、藏羚羊、雪豹等珍禽异兽50多种，属于国家级保护的动物多达15万头。一个多月的考察，虽然没能和众多珍禽异兽一一见面，但幸运的是，欣赏了黑颈鹤精彩的舞蹈，见证了藏野驴集体奔跑的壮观，听到了狼群深夜凄凉的嚎叫……在众多的珍禽异兽中，它算不上是名门贵族，可是留给我心灵的震撼却是任何物种都无法比拟的。

（棕熊 李都拍摄）

   （阿尔金山藏野驴  张同拍摄）

                                    幼熊遇害

棕熊（Ursus arctos）俗名哈熊、马熊，是陆地上最大的哺乳动物之一，平均体重550公斤，和人类一样它们也用脚掌和足踝走路，后退可以直立，站起来比成人还高。外表常给人一种笨重的感觉，然而现实情况下，感觉往往是靠不住的，棕熊的嗅觉和猎犬相当；奔跑的数度可达每小时几十公里，并且耐力极好，以这样的速度连续奔跑十几公里都不成问题。

                                  （阿尔金山黑颈鹤 张同拍摄）

没有人知道这里到底生活着多少只棕熊，据中科院新疆生地所做过的调查，阿尔金山保护区属于棕熊分布的三级密度区，平均每1000平方公里0.9-1.4头，按照这个密度推算整个保护区也就200头左右。与以往相比这个数量少的可怜，要知道在80年代以前，新疆每年仅猎杀的棕熊数量就达100多头。在人们的不断“努力”下，棕熊的地位不断提高，最终走进了濒危野生动植物种国际贸易公约（CITES）的保护名单中，在中国也成为了国家二级重点保护动物。

                            （国际一级保护动物黑颈鹤 张同拍摄）

在阿尔金山它们主要栖息在山区的针叶林或针阔混交林等森林地带。每个个体都有自己的领域，常常在树干上用嘴、爪子、或身体摩擦而留下自己的痕迹，作为各自领域边界的标志，以免互相侵犯。它们多在白天活动，胆子比较小，一般不会主动攻击人。但如果看到它低下头并且耳朵下耷时，那就非常危险了，因为这是进攻的征兆。虽然近年来，棕熊的数量有所回升，但是在茫茫阿尔金山上，和它见面的机会还是微乎其微的。然而在例外面前这种小概率事件还是发生了，不过是以另一种形式出现的。

在依协克帕到卡尔墩的路上，我们发现了它，发现它的时候，它已经静静的躺在那里一动不动了。对棕熊的畏惧使得我们格外小心，直到在车上观察了许久，最后确定眼前的这只棕熊是死亡而不是睡觉，我们才敢慢慢的靠近。走进后，根据它的形体毛色特征判断应该是幼熊。死因尚不明确，但尸体明显被动过，肚子朝上，肚皮已经被扒开，内脏被掏空。从作案手法上看尸体被狼群动过，但是以此，还不足以断定凶手就是狼群。

我们查阅了以前狼群的犯罪记录，虽然偶尔也有过和棕熊打斗的记录，但往往发生在食物短缺的春季，双方因争食而产生冲突如今食物资源丰富它们没有打架的理由啊。还有就是即使是发生冲突，狼群获胜的几率也不大，更不可能将棕熊杀死了。会不会是另外一种可能，当狼群来的时候幼熊已经死去？

锁定真凶

为了弄清楚事情的真相，尽快为棕熊破案，我们分头行动对现场周围进行仔细排查，不漏过任何细节。虽然我们不是刑侦专业，可是在好奇心的驱动下，依然取得了重大突破。在附近不远的山坡处我们发现了打斗过的痕迹，地上还留有抓痕。从现场分析应给是一对一的搏斗。

                                   （棕熊 马鸣拍摄）

案情取得重大进展，从棕熊受伤的部位和现场打斗的痕迹看，可以排除狼群的嫌疑了。“熟人”作案的嫌疑最大，作案手段也十分的吻合，最大的伤口位于喉头，被巨大的下犬齿所伤，阿尔金山只有棕熊才有如此长的犬齿。犯罪事实有了，本族同胞被认定为犯罪嫌疑人。可是犯罪动机呢？它为何要对本族同胞下此毒手？

为了弄清事实的真相，我们对棕熊的习性展开了调查。棕熊是相当好斗的动物，特别是在保护领地和食物的时候。据说为了保护食物，它们会赶走狼群，打跑侵入它们领地的其他熊。不过多数的打斗仍然集中在交配季节。母棕熊为了抚育孩子，通常每隔3~5年才会交配一次。然而公熊却不乐意了，为了让母熊尽早进入交配阶段，它会找机会杀死这些母熊的孩子，据统计在幼子死亡事件中有一半是公熊所为。而现在正好是7月份，棕熊的交配期，这样一来，作案的动机就有了。

自此案情已被我们查的水落石出，凶手就是公熊。可是我们也只能到此为止，别说找不到它，即使找到我们也无法将凶手绳之以法，虽然是背有命案，但依旧是国家保护动物。我们只能为幼熊祈祷，愿它早点安息。此外我们很想将幼熊埋下，可是试了几次还是放弃了，幼熊的身躯异常庞大，我们也有没带工具，无奈之下只有离去了。

埋葬幼熊

过了两天当我们从卡尔墩返回的时候，又经过此处。原本从车窗就能看到幼熊躺在那里，此刻却突然不见了。难道发生什么意外了吗？我们决定下车看个究竟。

下车后，发现它还在附近，不过此次已经入土为安了，只有头部一小部分还露出地面。天呢，真的不可思议！此处几十公里的范围内无人居住，到底是哪位好心人将幼熊掩埋了呢？要知道这可不是一件小工程，还要冒着极大的危险，弄不巧引起母熊的误解，连自我辩解的机会都没有。

                             （此图来源于网络没有任何商业用途）

会不会是其它食肉动物，把幼熊的尸体埋起来当作食物储存？显然不成立，附近的狼群、雪豹虽然有储存食物的习惯，但都是将猎物分割后藏于自己的地盘上。像这种直接将尸体就地掩埋，不是它们的作风。此刻地下的抓痕再次告诉我们，此事还是本族同胞所为，在阿尔金山也只有它拥有这样的力量。可是它们为何要这么做呢？

杀人凶手是公熊，我们已经确定，但它似乎没有破坏现场，毁尸灭迹的必要性，这里没有人会对它的任何行为做出审判。会不会是公熊把它当作食物埋起来？一般情况下，低海拔地区的棕熊属于杂食性，主要以食物为植物的果实（尤其是浆果）、块茎为食。此处的棕熊虽然已肉食性为主，但基本食物来源于高原鼠兔，辅以野牦牛、藏羚羊等有蹄类动物，从来没有取食同胞的嗜好。排除公熊的可能性，答案就只剩下一个了，母熊所为。

母熊为何要埋下自己的孩子呢？很多人难以理解，我们也无法给出精确的解释。但是我相信动物之间也是存在感情的，而雌雄动物的繁殖成本远高于雄性，母子之间的感情最为强烈。基于此，母熊不愿其他动物再次践踏自己孩子的尸体，而将此埋下。从更深层次的角度思考，这或许是母熊的一种自我保护策略，不想“外人”发现它们的踪迹，这样可以更好的保护其他幼熊。此刻忽然一阵风吹过，随即我的眼睛模糊起来，伟大的母熊！为了保护幼子敢于和凶狠的公熊决斗；当幼子遇害后，为了不让孩子抛尸荒野，一点一点在坚硬的土地上抛开一个大坑将孩子葬下；伟大的母熊，我们向你致敬，向一个伟大的母亲致敬！我们悄悄的离开，不忍惊动这里的亡灵。

                                 （行为观察 张同拍摄）

大概又过了三四天，我们又一次经过埋葬幼熊的地方。可是眼前的一幕让我惊呆了，幼熊的身体被挖了出来，熊掌已被无情的割下……这是人类所为，人类的罪恶远胜狼族。此刻我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羞辱与愤怒，为何茫茫阿尔金山竟然容不得一个孤寂的灵魂。人类啊，到底还有没有一丝道德的底线，还有没有一点做人的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