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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平行智能大会 | 复旦大学刘闯教授:​缺少自然科学研究背景,如何开始科学哲学学习

已有 2062 次阅读 2019-12-18 09:00 |个人分类:平行智能|系统分类:博客资讯

 2019平行智能大会 | 复旦大学刘闯教授:​缺少自然科学研究背景,如何开始科学哲学学习


2019平行智能大会将于2019年12月21日在北京召开。复旦大学哲学学院特聘教授刘闯将出席大会并作题为“Can Models Explain? A Tension in the Praxis of Science”的报告。


刘闯,复旦大学哲学学院科学哲学与逻辑学系教授,主要研究领域为科学哲学、物理学哲学、分析哲学和科学史等。国外首位科学哲学专业的华人教授,在国际科学哲学界有着很高的知名度和影响力,曾在伦敦经济学院做波普尔讲座报告,在荷兰莱顿大学、德国乌泊托大学、波士顿大学、巴黎大学等多所知名大学讲学。


本文摘选自复旦大学哲学院对刘闯教授的一次专访,主要内容是刘闯教授针对缺少自然科学研究背景该如何开始分析哲学、科学哲学的学习发表见解为我们一一解惑、指点迷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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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您从物理专业转向哲学专业并从事至今的主要动力是什么?这些动力是如何使您克服研究中的困难的?


关键词:科学哲学研究的魅力与动力


我认为大多数研究工作,不论是在自然科学里还是社会科学里还是人文学科里,纯粹的研究工作都有时是困难且令人生畏的,所以我不会认为哲学研究在这一点上是特别的。在某些方面,如果你说的是纯粹的哲学研究,有时候会需要特殊的天分,尽管成就不完全来源于天分,但它确实必不可少。


哲学探究是一种很特殊的探究。如果说的是科学哲学的话,那就更困难了,因为科学哲学是一个结合科学和哲学的跨领域的学科。所以你得熟悉各个科学,至少要熟悉一门。如果你做物理学哲学的话,你得熟悉物理。同理还有生物学、社会科学等等。你需要对一个领域知道足够多,然后才能应用哲学方法。所以在科学哲学里做研究需要更多工夫,因为你需要阅读科学的文献和科学哲学的文献。


但是另一方面,科学哲学是一个诱人、有趣的学科。因为它作为一个跨领域的学科让你有了更多的自由。你同时有做哲学的自由和做科学的自由以及研究所有这些基本问题的自由。所以它更有魅力、更让人有动力。如果你在做科学哲学,你会更容易被推动,因为那些问题是如此的诱人和有趣。所以这儿有一个平衡:科学哲学更加困难但也更加吸引人。如果你认为一个东西足够吸引你,你就会有动力。


我在本科时学习物理,而我对那些关于物理的与基础的哲学问题产生兴趣主要是通过阅读有关爱因斯坦和玻尔对量子力学本性的争论的著作。它们把我推向了有关物理的哲学问题,并且我发现我对科学哲学的兴趣远大于从事理论物理。因为在这个领域里,我们可以探讨诸如时空的本性以及物理基本过程的本性,但又不需要去处理特别细节的经验工作。


如果说对年轻的哲学学生有什么建议的话,那就是尝试去找到真正吸引你的问题。在哲学里自我鞭策是很困难的,因为哲学不能带来诸如权力与金钱等等常见的现实动力,哲学总是与这样的抱负无缘的。所以既然你选了哲学,那就试着去找到一个真正能迷住你的东西。你不需要自我鞭策,不需要坐下来强迫自己去读去写——如果你发觉你总是在强迫自己,那么你可能不适合继续学哲学。


Q:科学知识对于分析哲学或科学哲学扮演了什么角色以及该如何获取这些相关领域的科学知识?


关键词:从技术化小问题起步


人们对分析哲学的总体印象是其研究近年来越来越技术化并且越发关注一些很小的问题。但这种印象不完全正确,体现在两个方面:首先分析哲学就开始于非常小的问题。如果你熟悉分析哲学的历史,追溯到维也纳学派、逻辑实证主义那里,人们探究的就是一些非常非常小的问题。所以并不是最近才将关注转向小的问题,而是向来如此。另一方面,在最近,并非所有的哲学研究者都只专注小的、技术化的问题。今天的不少哲学研究者、科学哲学研究者在做一些很有趣、很宏大的问题。


当然,因为细节上的成果的增多,任何在今天想要处理大范围的问题的人都得有掌握那些细节的能力。正是因为这个领域已经成熟了,许多细节才会被处理。如果你想进行一些一般的谈论,就得熟悉很多技术化的工作。所以做大范围的工作就要花更多工夫。而大范围的工作需要更多的工夫和才能,这不等于没有大范围的工作。


我建议同学们从一个小的问题开始,并专注于对它的研究。这样有可能就可以取得一些成功。而一开始就找一个大问题来做就很难成功。从小问题开始,忍受技术上的复杂性,试着不要抱怨太多。因为你先要解决一个问题,确立自己在领域中的地位。等你在耕耘了若干年,在领域内得到一定的声望后,并拥有了把握足够多的细节的能力,你就可以处理大的问题了。


所以那些技术化的小问题,对年轻的研究者反而是有益的。如果你在博士阶段就尝试去解决那些大问题,你很容易就会失败。但是小问题就不一样了。我的经验就是如此。我发表的第一篇文章刊登在British Journal of History of Science。我研究的是爱因斯坦和冯·劳厄之间的一次关于相对论热力学(Relativitist Thermodynamics)的通信中两人有关一些基本问题的辩论。我做了一个非常细致的工作,大获成功。我第一次投稿就被几乎完全地接收了,这让我备受鼓舞,并有信心继续研究。


Q:科学哲学研究是否需要非常深厚的自然科学研究的学术背景?


关键词:借助文献阅读查缺补漏


如果你之间接受的是自然科学的学术训练,那么要研究科学哲学你就必须补充你的哲学知识;反之,如果你接受的是哲学的学术训练,那么再补充自然科学知识是不难的。


研究科学哲学并不要求学生首先经受基础科学的基本训练,不会因为你没有物理学或者生物学的学位以至于学不了科学哲学。比如说你研究的是物理哲学,那么你所阅读的物理文献本身所包含的知识已经足够帮助你去解决问题了。你有物理学的学位无疑对你研究物理哲学有帮助,但是物理学背景绝不必然使你成为优秀的物理哲学研究者。当今物理哲学最前沿问题的杰出研究者中并不都拥有物理学学位。因为这一领域足够成熟,所以你只需要阅读相关文献来补充知识就足够了。所以我给有志于科学哲学研究的学生们的建议是:阅读文献,在文献中寻找吸引你的问题。比如你想做关于时空(spacetime)哲学的研究,你就可以选择一个具体的问题,然后把相关文献都学习一遍。等到你把所有的有关文献都读过了,那么对于该问题你需要了解的科学知识你就都能掌握了。


Q:对科学哲学必然面临的海量的文献阅读有什么技巧上的建议?


关键词:掌握文献阅读能力


阅读问题。我自认为我的阅读技巧是很不错的,但是和我同专业的其他同事一比我就远远落后了。他们能在很短的时间内捕捉到文献中的信息和它的意涵,但我不行。所以就我的经历而言,阅读技巧是需要你们自己去培养和磨砺的。


我的方法是,读最核心的文章而且只读文章,如果你的时间不多,那就不要花太多的时间在读书上。如今,在科学哲学的研究中,惯行的方式是研究者先写一篇文章来展示自己的研究成果,这必须要快否则可能被别的研究者占先机,之后再出书把他所研究的问题所在的领域里其他研究者的成果、该问题的研究历史、未来可能获得的成果等等涵盖进去。所以,如果你想知道某位学者的研究成果,那么你不该花时间读他写的书,而是应该读他发表的文章。不要害怕阅读内容很详实难懂的文章,把它们以及所涉及的参考文献梳理清楚,也可以求助于导师,一位好导师的指导能节约你很多的时间。同时要注意经常被引用的文章,这说明它很重要。


Q:如何看待“在科哲研究中引入中国传统思想资源”的治学方法?


关键词:引入中国传统思想资源


每当我发现可以借助传统中国思想资源去解决我所研究的问题时,我都会非常兴奋。我应用中国传统思想的方法是,使这些思想资源与我的问题有机结合起来,并阐释这种思想如何可能给予我研究以启示。我不想把中国哲学思想强拉硬拽到我的讨论中。我只是希望平等地运用各种思想来解决问题。如果可以取材于亚里士多德的思想,那么用孔子与老子等的思想也未尝不可。最大程度的发挥前人留下的思想资源,是每个人应有的责任。


这常让我想到亚里士多德的美德伦理学在用于解决道德伦理的问题时的复兴。亚里士多德的伦理思想在伦理学传统中被回避了很久,但现在经历了一个巨大的复兴。如果亚里士多德可以被用来解决问题,中国传统的哲学思想也可以尝试如此,我们可以尝试转化他们。我在两篇文章使用了这种方法(“Tian Ren He Yi: an Ontology for the Quantum World” & “Idealization: Getting Scientific Laws by Carving Nature at Its Joints”),比较重要的一个是《在自然的关节处分解自然》这一篇,我在其中用了庖丁解牛的故事,以此来诠释自然的关节。这篇文章的主要问题是关于自然律的。传统的观念认为,物理定律、科学定律在自然的关节上分解自然,但庖丁解牛的故事可以给出不一样的解读。关节并不是独立的,实际上它们紧密联系在一起的。关节也并不完全就是空的,关节一般没有空间,但它们仍然是关节。而在谈论“天人合一”的文章中,我尝试弥补物理主义,尤其是心灵哲学中身心问题的困局。物理主义宣称“物理仅仅关乎物质”,而我在这篇文章中尝试反对这样的倾向。物理为意识留下了空间,尤其在具体的量子测量问题中,意识显得尤为重要。所以,物理不仅仅关于天,应该是关于天和人的。


国际舞台是非常公平的,如果你有好点子,你可以把解决问题的好点子变成好的论证。当代研究者对各种思想资源都持包容态度。所以这是一个好时代,我们可以化用中国传统思想并尝试借助他们解决一些当代哲学问题。


Q:是否认为以英语书写为主的科学哲学领域以及分析哲学领域是完全被“盎格鲁-撒克逊文化”所主导的呢?


关键词:语言背景限制研究成果


我认为这个问题有两方面:一方面,认定“科哲或者分析哲学传统是完全被英语系国家的盎格鲁·撒克逊文化统治”的说法是太夸张了。除了语言以外,它并未给其他文化设定更多的门槛。我们只能说,这门以英语书写为主的专业领域确实是起源于英美。另一方面,物理、生物等等自然科学的顶级期刊也是英文期刊占绝对主导,但这并不意味着它被英美所统治,只是说英语是一种通用的语言。你不可能期待你以中文发表的科学文章可以获得同行的认可,毕竟科学行业很少有外国人会来翻译中文的文献或者为了学科学而学中文。


但我承认,在哲学研究中,语言和文化的影响所占比重一定程度确实大于生物学等自然科学。因为于后者而言,语言仅仅只是一种呈现成果的工具。而前者研究里,语言多多少少会对思考方式有影响。但是我觉得潮流正在改变,包括哲学界在内的大部分领域正在变得更加文化多元,更能容纳更多的文化。尤其对科哲这门更接近科学的研究而言,语言和文化并不会有很大的阻碍。我相信未来的科哲论文尽管仍然是以英文写作的,但是它的成就将更多地取决于成果而非它背后文化的思考方式。这种思路改变也可以见诸近些年顶级期刊的审核流程中。


因此我认为研究成果的好坏和语言关系并不大。我的建议是青年研究者不要太多地担心语言和文化背景的问题。研究最重要的是你们的有价值点子和良好的论证训练。最后证明实力的是成果,而不是语言技巧。你们不需要把英语说的像母语一样,就像有些外国人英语说得也不好,但他们可以看得很快而且用英语很快的写作,阅读和写作技巧更重要。而口语只要能够表达清楚你的意思即可,所以说不要把语言当作你低产的借口。


我相信未来的学界会是海纳百川的,而我来复旦就是为了推进我们的科学哲学的世界化。中国的科学哲学世界化并不意味着科哲论文用中文书写,而是说它所获取的思想资源以及产出可以更多地来自中国。英语是世界语言,而不是“盎格鲁-撒克逊”文化的特殊产品。所以你们应该努力提升英语技巧,不要太担心英语会使你不适应这门学科。如果真的有人在和你聊学术的时候说你英语不好,那他估计是在找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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