喧噪多时的周正龙老虎事件总算因为警察的介入而有了一个较为明确的结果。这一现在看起来很独特的“老虎”事件跌宕起伏，无论是让人唏嘘懊叹还是教人冷眼旁观、无论是专业研究介入还是茶余饭后说资，都会有很多感触和教训。当然，“周老虎”事件在科学网中主要是李世春等诸位老师重点关注的课题，不才在这里只是来赚一篇科学网的SCI，然后就准备回归我自己那一亩三分地去了。^_^

 

“老虎”课题的关键看点在于“发现”和“创新”。华南虎因为毗临灭绝，因此如果能够发现新的华南虎踪迹，就是大的“发现”。按照“发现”大小论功行赏，周正龙先生作出这一重要而非同寻常的科学“发现”而光环灌顶很是自然。那些协助或者主持这一“发现”课题的官员媒体、那些鉴定或评估这一“发现”的专家学者也为这一课题的终结做出了或正或负的贡献，都应该给予肯定。这种“发现”的价值不仅是学术上的：动物学上华南虎是重要课题；其对于国民社会文明建设的贡献也是明显的：至少说明我国的生态环境建设是有成效的。此即所谓社会效益显著。有了学术价值的推动，有了社会效益的意义，这一科学问题的研究乃至周正龙们的“发现”就具有了了不起的价值。

 

正因为如此，就很容易出现纸老虎。现在我们知道，周正龙的华南虎似乎就是真真切切的纸老虎，据报它就是从老虎挂历上拍摄下来的！所谓“山中无老虎，龙纸称霸王”，这是最好的注解。

 

当今这个时代，科学上的重大发现和创新屡屡出现。君不见科学刊物上每每都是创新或者发现的文章，每每都是“giant”、“colossal”、“significant”、“substantial”效应么。君不见科学网首页上的新闻、科学时报上的版面、各个研究型大学/研究所/中心/实验室/研究小组的主页和宣传册上都是重大进展和突破么。君不见那么多“科学家”的简历和自传中屡屡充满了发现与创新么。人类的科学事业，特别是中国现在的科学事业，对于科学发现与重大创新是如此地期待和渴望。我们的国人和政府款待做出真正重大发现“科学家”之盛宴已经是万事俱备、只欠创新了。

 

科学上的重大发现和创新与科学上的纸老虎是矛盾对立的两面，是科学牌局桌子上一块硬币的两面，总是“相辅相成”地出现。由此，当我国科学家及其群体让国人感觉我国科研正如日中天、天天都在突破和进展之日，恐怕就是纸老虎那一面正欢呼雀跃之时。对我这样经历了无数失败也没有任何重大发现的平凡科研工作者而言，经历的教训告诉我们：我们亲历到的、阅读到的一些重大“发现”与“进展”只怕在某种程度上是纸老虎，如果这些“发现”“进展”并没有一个科学合理的解释。

 

事实上，就我本人从事的凝聚态和材料物理领域而言，过去几十年堪称重大“发现”或者“进展”的东西真的不是很多。除开真正的科学发现之外，目前凝聚态很多重要和有份量的工作还是对物理学已有原理和预言在一个新的或者扩展的时空中进行阐释和验证。这种阐释和验证最近些年在纳米科学和介观物理化学领域比较明显，也的确很漂亮和令人赞叹。但如果我们将这些工作放在科学重大“发现”之外，那么我们的成就的确不是“罄竹难书”的。

 

大凡科研成果发布中标新立异出现的巨大新效应，如果没有或者不能进行定量或者半定量的科学解释，这些成果不定就是纸老虎。大凡科研成果没有纯化实验条件或者极端环境，就很漂亮地再现某种很单纯的物理效应，这些成果不定就是纸老虎。

 

科学界宣扬了太多的重大“发现”与“进展”，在某种程度上贬抑了科学家和科学研究的声誉。很多的重大“发现”与“进展”使得工程应用领域处于高成本甚至无所适从的状态，浪费了太多资源去尝试利用一戳就破的纸老虎。一个我经历的例子是：最近一个研究小组在一个很“发现”很“进展”的刊物上发表了一项工作。此工作在材料性能评估上获得的数据比传统材料只是有所改善而已，比起很多论文宣称的新材料性能指标要小很多。工作投寄出去时遭到编辑微言，告知我们即便是这稍微的性能改善数据也未必可靠。结果，研究小组只好再花一年半时间用这种材料做出一个器件来演示，得到的器件性能比传统器件只提高20%弱。至此，论文才被接受发表，也获得一些媒体好评，虽然我不认为媒体的评论很合理。而那些论文宣称的新材料所展示的巨高性能并没有导致器件性能获得相应的提高。这里面就蕴含了很多纸老虎一戳就破的问题。

 

科学界宣扬了太多的重大“发现”与“进展”，在某种程度上促进了纸老虎的活跃和改良了纸老虎生存的环境。由于不大可能对绝大多数实验结果去重复再现后再行发表，因此导致很多纸老虎的诞生，而且客观上它们很容易地就适应了环境，甚至推动环境向有利于它们纸老虎成活的方向发展，从而变得较为结实、不容易一戳就破。

 

其实，我们大可相信，科学上“突破”和重大“进展”不可能遍低开花的。它们基本上属于“毗临灭绝”的“物种”。我们需要的是像繁衍熊猫一样去长期而扎实地工作，一小步一小步地推进，而不是主观或者客观地去整一只纸老虎。

 

纸老虎也许是科学的悲哀，虽然还不至于需要警察来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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