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雾霾围城，婳婳同学又“停课不停学”，在家上课，老师、学生、家长一起饱受折腾。

其实孩子们停课不算什么，家长们最怕的还是雾霾天孩子生病，每次空气不好的时候，儿童医院人满为患都是小孩子患呼吸道疾病的。

每当这个时候，论坛里、朋友圈就有人开始讨论“逃离北京”，幻想回到老家三线、四线小城市，虽然薪水少些，但是住的房子大，交通不会这么折磨人，最关键是能够生活在绿水青山中，呼吸新鲜空气。

在这些帖子里，帖主无一不把“不如归去”写得煽情动人，似乎故乡就在不远处招手，温情脉脉地等待拥抱飘泊流浪已经疲惫不堪的游子。

真的是这样吗？

如果有人真的这样想，那就太naive了。

漂泊在外的人们，融入大城市难，融入已经陌生的故乡，难度系数也不小。

首先，老家是人情社会，漂客们在外地人情关系简单，真是未必受得了。

前些日子，几乎很少有往来的某亲戚突然给我打电话，要找我借钱装修房子。我很诧异，我听说过借钱买房、借钱结婚、借钱治病，借钱装修还是第一次。

为了证实消息是否确凿，我打电话回去问姐姐，姐姐说亲戚家确实又买了一套房子，要借钱装修呢！我哑然，我哪里有余钱借给他们装修空房子呢？为了婳婳上学，我眼见着城里的房价坐火箭，恨不得自己的钱能驾上“筋斗云”，我还是刚需，哪里有余力帮别人改善？

跟姐姐聊很久，聊到亲戚的各种人情往来，有一点小事都是要请客的，结婚、生孩子、贺新房、做寿等等，自不必说，都要随礼，现在发展到住个院、当个兵什么的都要请客，还不能送得小气，免得被耻笑。

姐姐说某某亲戚真小气，谁谁家请客只送20元，也拿得出手。我哑然失笑，忍不住问她，”姐，一点破事也要送钱，还要多送，你受得了啊？“姐姐说受不了，我说那送20不是很好么？下回别人也只需要回20，不用压力太大。

但是姐姐是不可能认同我的看法的。

一方面，他们都在抱怨人情往来压力太重，一方面又爱面子越送越多。

我说起有些家里的人情我也避免不了，我离得这么远，亲戚们都说你太远了，所以不能给我送人情，可是到了我要送给他们送的时候却提前给我打电话，也不会嫌远了。

姐姐说，你这样已经轻松很多了，我们在家的一个月都有好几拨，送礼的钱都要借。

一想到回老家，我一个月赚的那仨瓜俩枣还不够亲戚们生俩娃送情的，就不寒而栗，还是老老实实呆在北上广挤地铁、吸雾霾吧！

其次，老家是熟人社会，熟人之间没有隐私。

生完婳婳，我上班基本就是三天打渔两天晒网，后来干脆就全职在家。为了我不上班的事情，我的父母没少跟我急，他们觉得我的做法让他们很丢脸，我是我们村第一个硕士生，怎么就混得这么惨，还不如隔壁阿牛小学没毕业，当了包工头，一年赚上百万，家里盖大院子，老婆不上班，孩子一生好几个。

每次回老家，老家人根本不关心你在北上广是不是很辛苦，开口说的就是，你在北京一个月赚好几万吧？什么？才几千？你是不是担心我们找你借钱啊！或者是，你们一个越赚这么多，怎么没看见你开车回来啊？你这衣服好像也不怎么样啊，不像在北京的有钱人穿的啊！你是不是怕我们找你借钱啊！

一开始的时候，我完全没有办法应付这些对话，尤其是他们听说我没上班时眼睛瞪得跟铜铃一样大，一脸的不屑、怀疑和同情，嘴里啧啧有声，看看，这读书算是白读了啊！所以现在读书读得好有什么用？

现在我想起当时的样子，还觉得窘迫。当时，我像犯了错误一样，讷讷地说，在北京，博士也有全职带孩子的呢？全职带孩子的人很多！换来的往往是更大声的啧啧。

回到老家，我就觉得我实在是个彻头彻尾的失败分子，前20年努力读书树立的好形象一夜之间就坍塌了。在老家，不管做什么事情都要顾忌别人的眼光，别人的看法，一不小心唾沫星子就能把你淹死。

而在北京，我全职带娃觉得很自豪，我的孩子我自己负责，我的身边还有一群和我一样的妈妈，我们热爱生活、热爱家庭，对孩子负责，半点都没觉得自己是社会的、家庭的负担。

最后，老家是关系社会，没有关系人脉寸步难行。

很多次，我在北京觉得很辛苦，有些熬不下去的时候，我就会跟婳爸幻想，像我们俩的学历，回老家是不是会更好呢？

婳爸总是很鄙视我的幼稚无知。

他说，你以为你在老家更好吗？不可能。你父母有什么社会关系可以帮你谋到好职位，你觉得你家有背景人脉可以帮你吗？你自己有足够的情商应付那些关系吗？你看看你在老家的那些同学，是不是有关系的进到好单位，没关系的一样在苦熬。

我仔细一想，还真是这回事，混得好的同学，要么是自己确实长袖善舞，肯下功夫，要么就是能够找到得力的关系帮自己，纯粹草根还很好的寥寥无几。

我在高龄找到出版社这个还算稳定的工作，老家人第一反应就是我找了谁的关系和后门。可是我在北京举目无亲，我能找到谁的关系呢？在老家，没有关系是不可能办成事的，就算是去医院看个小病，也得先翻找一下关系簿，看看有没有可以利用的关系。

北上广确实辛苦，确实压力大，但是对于大部分在老家本来就一无所有的人而言，机会更多，竞争更公平，在这里，能力和努力更得到承认和认可。既然在哪都没有关系可以用，为什么不在人情关系更简单、机会更多的北上广努力呢？这里的努力回报更加直接。

融不入的异乡，回不去的故乡。

有的地方雾霾显露在空气中，有的地方雾霾隐藏在内心里。

逃离北上广，回到我家乡，不过是大部分人无法发泄愤怒和失望时的一句呓语，一句托词，这个世界哪有那么多回头的路可以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