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米站在镜子前，轻轻地转动身体，打量着身上的旗袍。乳黄色的底子上洒满墨绿的杯口大的花朵，皮肤一样贴切地裹住她柔软的腰身。立领上的盘扣，精致繁复，轻轻锁住她修长的颈项。新烫的卷发，衬出她精致的下巴。东方女人的韵味，是大大咧咧的西洋女人永远都无法比拟的。此情此景，如果让摄影家李学宽看到，一定会为之倾倒不已，说不定会就此拍出流芳百世的肖像作品。

但是艾米并没有注意到自己的美貌。她杏眼含愁，有一丝无法挥去的清凉停在眉梢。这是徐晓所无法了解的，他来到东土大唐有些日子了，又和赵括是好朋友，可就是弄不清楚这世界除了艾斯塞尔之外，还有什么让一个年轻女人眉目间如此婉约。

艾米在镜子前略略出了一回神，披上一件浅绿的披肩，拿起镶着珍珠的小包走了出去。楼道里有些昏暗，艾米踩着高跟鞋一步一步走下去的时候，看见五楼赵老太家的两只小狗，兰兰和莎莎正在门里撒着欢儿。四楼的胖女人拎着一塑料兜菜，正腾出一只手掏钥匙，看见艾米的时候，脸上挤出一丝勉强的微笑。还不如不笑更好看一些呢，艾米想。

其实艾米应该高兴，就在昨天，刚刚收到一篇顶级国际刊物的录用通知，表明她的学术水平又跨上了一个新的台阶。一个重要的国际学会邀请她作评委，在世界范围内评选会士。这都是那些个她在灯下忘我工作的日子的回报。上次去上海参加学术会议回来后，一个崭露头角的青年学者，频频地在微信圈里给她发好看的风景图片。但是艾米并没有多少兴奋感，她已经不再为这些感到兴奋了。当她发现这一点时，有一丝不安涌上了心头。

艾米走出楼门时，风迎面吹了过来，她下意识地拉紧了身上的披肩，秋已经深了。她穿过一条石板的小路，这条小路在春天会开满丁香，现在却有些萧条的样子。午后的光斜斜地照在她的身上，就像照在一幅安静的国画上。艾米来到了天桥下的邮局，将一封约十页的文件交给了服务员，一位脸和全身的衣服都显得皱巴巴的中年男士。男士打量了她一眼，递给她一个蓝色的EMS信封，说：“写上收件人姓名和地址”。她接过来，停了一下，在收姓人一栏写上“Alan”，在收件人地址一栏，写上“艾斯塞尔， US”。

她转身离开的时候，邮局服务员的脸上堆满了笑，每条卷巴巴的皱纹里都发着灿烂的光。她并没有注意到这些，在走下台阶的时候，又一阵风吹过来，几片落叶盘旋着不肯落下来。艾米听见自己轻轻地叫了一声：“Alan!”，这把她吓了一跳，看看四处无人，赶紧加快了步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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