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克思在《〈政治经济学批判〉序言》中有这样一段话，经常会引起一些争论。争论的主要原因是对这段话理解上的不同。这段话是这样的：“无论哪一个社会形态，在它所能容纳的全部生产力发挥出来以前，是决不会灭亡的；而新的更高的生产关系，在它的物质存在条件在旧社会的胎胞里成熟以前，是决不会出现的。所以人类始终只提出自己能够解决的任务，因为只要仔细考察就可以发现，任务本身，只有在解决它的物质条件已经存在或者至少是在生成过程中的时候，才会产生。”（《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2卷，人民出版社，1995，第33页）

争论的一个原因是，马克思说，无论哪一个社会形态，在它所能容纳的全部生产力发挥出来以前，是决不会灭亡的。这给某些人一种想象。他们引申的意思就是，现在资本主义还没有把它所能容纳的全部生产力发挥出来，所以资本主义至少在可见的未来，是不会灭亡的。既然资本主义还不会灭亡，那么我们今天就没有理由反对资本主义，我们不仅要利用资本主义，甚至也要走上资本主义的道路。这对我们的发展才是有利的。

这样来理解马克思的这段话到底对还是不对？我以为，如果把这段话理解为资本主义不会马上走进灭亡，这是对的。的确，资本主义的生命力还没有那么弱。但因此就得出一个结论说，我们没有理由来反对资本主义，甚至还要走上一段资本主义道路。这样的理解显然是有偏差的。

对这段话的理由，其实就是对资本主义的理解。那么这个理解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呢？马克思虽然说，包括资本主义在内任何一种社会形态，在它所能容纳的全部生产力发挥出来之前，是决不会灭亡的，但这并不等于就承认资本主义有着无限的生命力。正如一个行将就木的老病号，虽然他还在喘气，虽然他的心脏还在跳动，那么在他的全部生命力耗尽之前，也是不会死亡的。但是这个老病号已经日薄西山，气息奄奄，一天不如一天。他的生命力虽然没有立刻消失，但他每一天、每一小时都在消耗着他那剩余不多的生命力。这就是发展的过程，也是辩证法的过程。

资本主义也是要经历这样一个过程。资本主义在二战后看起来似乎很有生命力，的确，新的科技的应用，以及后来新技术革命的发生，给资本主义打了不同程度的强心针。这对资本主义走向衰亡的延缓起到了一定的作用。所以有些人就产生了某种假象，认为资本主义且不会灭亡呢。像弗朗西斯·福山甚至下了一个结论，说历史已经终结。所谓历史的终结，在福山那赶时髦，就是说历史再也不会发展，再也不会变化了。资本主义将成为人类社会的永恒状态。这既不符合事实，也不符合辩证法。

二战后，资本主义看上去很辉煌的时期，不过是从上个世纪五十年代，一直到七十年代的初期，即大约是从1949年到1973年这不到四分之一的世纪。而在1973年，由于中东战争的爆发，阿拉伯产油国对西方国家偏袒以色列表示强烈不满，于是对西方发达国家实行石油禁运，导致了西方国家的能源危机。这不过只是一个契机，而在实质上，恰恰是西方资本主义的内在矛盾找到了一个爆发点。从那以后，西方发达国家的增长率急剧下降。停滞与通货膨胀同时并存，成为一种奇特的“滞胀”现象。从那时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四十五年，资本主义的发展速度再也没有恢复到1973年之前。这其中虽然有所谓亚洲四小龙和日本的腾飞，但这对于整个资本主义来说，其意义是很有限的，没有拉动整个资本主义世界的经济增长速度。

八十年代，美国强迫日本签订“广场协议”，迫使日本经济泡沫破灭，日本经济增速迅速下滑。九十年代，亚洲金融危机与拉美国家的金融危机，以及俄罗斯的金融危机，给整个资本主义世界都带来不小的阴影。而2008年的全球金融风暴，对资本主义经济的打击更是沉重。十年来，全球经济增长的速度始终起不来，特别是西方资本主义发达国家，更让他们自己起急。他们国家内在的矛盾，美国霸权主义与其他资本主义发达国家之间的矛盾，还有各资本主义国家之间的矛盾，发达国家与发展中国家之间的矛盾，无不体现了资本主义本质矛盾。这些资本主义发达国家的生产力虽然尚有余力，但总体上动力严重不足。这已经是资本主义发达国家内在的生产力与其现有的生产关系严重不适应的外在表现。

从另一个角度来看。资本主义社会生产力还没有完全发挥出来，所以，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道路也有可能来利用资本主义现存的这样一种生产力来发展中国自己。中国不仅要善于利用这种生产力，同时也要看到，这样的生产力的能力也是有限的，中国的社会主义道路不可能完全依赖于来自资本主义国家的生产力的余威。我们更应该充分发挥我们自身的生产力，把我们自身的生产力的作用调动到一个极致的高度。

马克思那段话的后半部分，即“而新的更高的生产关系，在它的物质存在条件在旧社会的胎胞里成熟以前，是决不会出现的。”中国当今社会的生产关系，也呈现一种复杂的状态，既有借用的资本主义属性的生产关系，也有适合于大型国有企业和国有资本的社会主义生产关系。这两种生产关系混合在一起，表现了中国正在向更高生产力阶段发展的一种过渡状态。

曾经有一段时间，中国是有点急躁的，急于要建成我们的理想社会。事实证明，这只能欲速则不达。有的时候，是需要忍耐，是需要熬的。我们当然要不放弃任何努力，但努力的成果不会一蹴而就。这需要相当大的定力。的确，我们中有很多人可能看不到那最后的结果，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我们每一个努力，每一个进步，都距离达到那个伟大的目标更近了一些。何况，一个目标达到了，下一个目标又会产生了。人们总是要不断地努力，不断地奋斗，不断地向新的目标迈进。这就是历史，这也就是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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