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伟钢）引言：始于2010年的这轮巴西高考改革，成效显著。特别是中学教育评价考试ENEM与高校招生SiSU信息系统两个国家规模的体系绑定，互相促进，相得益彰。在介绍巴西高考改革亮点的基础上，文中指出对国内高考制度改革的初步看法。本文原稿发表今年11月的《教育》期刊，在增加了图片和部分内容后，现在科学网本人博客发出，谢谢网友关注。

今年9月，国务院颁发了《关于深化考试招生制度改革的实施意见》，浙江和上海两地随后公布了高考改革试点方案，标志着新一轮考试招生制度改革全面启动。同时，社会各界和媒体都进行了各种解读和分析，提出不少建设性意见。金砖国家巴西近几年也开展了一系列中学生素质考试和高校招生制度的改革，推出了国家中学教育评价考试ENEM和高校统一招生系统SiSU。总体上看，这些改革取得了比较好的效果，会对国内的高考改革提供启示和借鉴作用。

1. 中学教育素质评价的全国统考制度：ENEM的推出

巴西位于南美洲，拥有2亿人口，据2013年的统计资料，全国设立各类大专院校2,416所，在校大学生7.04百万。实施高等教育的学府主要分为公立和私立大学。前者包括304余所隶属教育部的联邦大学、专业技术学院和州立大学等。73%的学生就读私立大学的，公立大学的在校生数约占总数的27%，但这是国家教育的精英群体。

为了科学、公平、合理地应用有限的资源，促进社会教育事业发展，联邦政府教育部于1998年推出巴西中等教育国家考试（ExameNacional do Ensino Médio -ENEM）计划，旨在评估全国中等教育发展情况。在此基础上，教育部促进各公立大学使用此分数作为新生入学的考试成绩，也成为私立大学就读学生获得政府奖学金和无息贷款的评比标准，这一考三得的举措取得了满意的效果。为了鼓励学生们参加这项考试，教育部又于2010年授权国家教育研究院（INEP）负责具体扩展这项工作。规定公立中学的毕业生、来自低收入家庭考生和残疾考生等不用缴纳参加考试的报名费。

图 1 2014年巴西国家教育研究院EMEM注册网页

在此基础上，教育部高教司于2013年12月颁布2014年公立大学招生计划和改进的高校统一招生系统 (SiSU)。明确指出，去年的ENEM结果作为本年度进入大学的基本成绩，竞争由115所公立大学提供的17万余新生位置。到2014年5月23日午夜报名结束时间点止，全国共有8.72百万余考生上网络报名，与2013年同比增加21.6%，创造历史新纪录。

2. ENEM考试内容和评价方法：以项目反应理论（Item ResponseTheory - IRT）为基础

2.1考试内容

国家中等教育评价考试（ENEM）大纲规定的考试内容由四类学科的基础知识和一篇葡萄牙文作文组成，中学应届生必须参加考试，往届毕业生和在校低年级学生也可以参加。这四类学科为：

a) 人文学科以及相应技术，包括历史、地理、哲学和社会学；

b）自然科学以及相应技术，包括化学、物理和生物；

c）语言、编程以及相应技术和葡萄牙文作文，包括文学、外语（英文和西班牙文）、艺术、体育、信息和通讯技术；

d）数学以及相应技术，包括数学。

2.2 考试方法

INEP采用项目反应理论来指导各部分的题目设计。该理论源于20世纪50年代，由丹麦统计学家Georg Rasch和美国心理统计学家FredericLord独立研究提出，在西方已较成熟应用于一些重要的考试，如美国的本科生入学学业评估测试等，以便依据考生潜力和资质来拔优选尖。

根据巴西高校普遍采取全年两次招生的特点，ENEM使用项目反应理论的主要目的还在于：a）允许考生成绩跨年度使用; b）考生成绩同年度可多次使用。这样彻底改观了“一考定终身”旧式高考的恶性循环局面。

在作文阅卷上，也采用较科学的办法。基本上由两位阅卷人给出成绩，如果分数较接近，就采用平均分数，如果分数差别较大，再请第三独立阅卷人阅卷。

2.3 成绩统计

根据不同需要，ENEM考试结果的成绩统计，采用两种方法：a)算术平均。即把考试的总平均成绩为5项成绩相加再除以5。INEP采用此法统计考生成绩，以便分析各中学的教学情况。b)加权平均。各高校根据本校各专业情况，提前确定上述4个学科和作文成绩的权重，以便校方计算招生分数线和考生报志愿。例如，位于圣保罗州内地的圣卡洛斯联邦大学（UFSCar）社会学专业将人文科学、语言与编程综合的权重分别定为2，自然科学、数学和作文各定为1；而计算机专业则将数学、语言与编程综合和作文分别定为2，人文科学和自然科学各定为1。

3. 全国公立大学统一招生信息系统（SiSU）：以博弈论匹配方法作支撑

巴西以往的高校招生基本上是各自为政，各大学自己开办考试中心，独自招生。这种模式不仅浪费社会资源，考生们疲于奔命，要逐个大学报考，基本上把生源固定在局部地区。改善这种传统的高考机制，优化社会资源，提高招生效率，让各大学真正面向全国招生，成为教育部的议事日程，高考改革势在必行。

联邦教育部于2010年制定国家高考统一规划的新体制，由高教司主持开发全国公立大学统一招生信息系统SiSU，逐渐推广。尽管该系统利用信息技术在Web界面呈现给政府部门、大学招生机构和考生这些普通用户，但后端系统却是由类似复杂的博弈论匹配（Matching）方法支持。

博弈论匹配方法的核心是已故加州大学大卫·盖尔教授（David Gale）和罗伊德-沙普利教授(LloydS. Shapley)于1962年提出《高校招生与婚姻稳定性》和解决方案“延迟接受”（Deferred-Acceptance）算法。SiSU系统使用该算法的修改版本，构成解决学校与考生间的稳定匹配问题的基本方案，体现在以下三个步骤：

每个合格的学生收到某大学某专业的录取通知，学生必须决定接受还是谢绝；

该学生谢绝一个通知后，会收到一个不同大学的专业新的录取通知；

录取通知可以被学生临时接受，一旦发现另一个“较好”的大学专业的录取通知，学生可以“交换”。

在SiSU系统支持下，以上匹配的全过程按照“延迟接受” 算法制定的游戏规则，通过SiSU界面实现了2013年度7.17百万余考生和101所大学间的“匹配”，12.9万余新生跨过高等学府的门槛。

图 2 巴西教育部高教司高校统一招生系统SiSU的报考指导网页

4. 招生方式：各高校各颁布招生标准，利用SiSU自主招生

高校统一招生系统 SiSU以EMEM考试成绩和考生志愿为基础，由高校各专业实现招生。来自全国的考生和公立大学是该系统的主要使用者和受益者。在整个招生过程中，相关大学在以下几个重要环节参与招生博弈。

a) 制定招生计划。由大学教学、科研和管理委员批准本校的招生计划和各专业对学科成绩的权重分布，并预先放入SiSU系统数据库。

b) 公布各专业招生分数线。根据考生报名和成绩情况，各大学决定各专业的招生分数线，放到SiSU系统，并在网上向全社会公布。一些竞争较激烈的专业，还预先公布最低投档分数。

c) 发出录取通知。规定时间内分两次通知达标的考生，确定录取名单和候补名单。由于考生是在线动态报名的，在规定时间内会有的学生达标了可能放弃，大学可以再次通知候选考生，甚至在开学一个月内还会通知考生到校。

5. 报考方式：考生在线择校，两个选择、多次机会

考生在获取ENEM成绩后，便可在SiSU系统上注册参与招生，在得知报考大学（专业）分数线的基础上，提出两个报考志愿。整个过程均为无纸、异地、在线作业,两天之内完成各大学和考生间的高考招生“匹配”，随后大学可以根据学生报到的空额情况，随时通知在SiSU系统排队等候的考生补充。由于考试规模较大，ENEM统考每年组织一次。考生可以多次参加考试，有时SISU系统规定报考使用当年或去年的ENEM成绩。如果没有特别规定，原则上考生使用历年中最高的ENEM成绩。

6. 巴西高考改革亮点和对国内高考制度改革的借鉴

巴西是个教育大国，2014年有近9百余万考生参加国家中学教育统考ENEM，进而进入公立大学统一招生系统SiSU报考大学。始于2010年的这轮巴西高考改革，成效显著。特别是ENEM 考试与SiSU信息系统两个国家规模的体系绑定，互相促进，相得益彰。与国内高考制度相比较，这里归纳四方面亮点作为本文的小结。

(1)巴西中学生高考从“一考定终身”解放，国家中学教育考试ENEM使用“题目设计基于项目反应理论”，这种素质评价型考试允许考生成绩跨年度使用，或者同年度多次使用来报考大学。而国内每年一度的高考总体上讲是成功的和必须的，如果参照巴西的模式，向素质评估方向发展，考生参加一次考试，分数使用多次，会得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2)巴西教育部勇于高考改革，使用博弈论匹配方法开发统一招生信息系统SiSU。形成教育部、大学（具体到专业）和考生三者间的公平、透明和高效的招生博弈，无需省、市、县等中间环节。国内不少学者从事高考制度的理论研究，但鲜见将博弈论匹配方法用于实际的、大规模高考之中，巴西这方面的经验值得重视。

(3)巴西中学生教育不分科、参加ENEM统考也不分专业，都需考试人文、自然、数学、语言四科和作文。但各高校根据不同专业情况，提前确定上述四科和作文成绩的权重，再用加权平均方法计算招生成绩。国内目前情况刚好相反，中学生的学习和高考分科，但在大学招生时的初次投档，却仅按学校分类，不按专业分类。

(4)巴西联邦政府采取宏观调整，国会立法，减少因教育资源分配不公造成的社会贫富差别。要求公立大学在5年内实现为来自公立中学和黑人、印第安后裔的考生保留50%的招生名额，这些指标将预先放到SiSU系统来体现顶层调控。但国内的考生录取成绩按省市划定分数线，人为造成不公平现象。巴西这种中央政府宏观政策的推行模式，对国内高考改革也具有借鉴意义。

国家层面的高考体制改革是全局性的大事，就国内的985和211等精英大学的招生改革来说，建议应该由教育部统管起来。在改进目前全国统考向素质评价方向发展的基础上，开发一个国家级“SiSU”系统，负责这些大学的统一招生。笔者认为，有关部门在《关于深化考试招生制度改革的实施意见》的基础上，需要进一步对国家层面的高考制度改革做出全局性的顶层设计和整体规划。

与巴西不同的是国内省（区、市）一级的大学招生机构是高考体制的主要执行者，由于该机构主要功能是向高校投档，各大学还需要具体对投档学生按不同专业进行二次“匹配”，显得这一环节的工作是“多余”的。由此，建议国家级的“SiSU”系统应兼容地方级的“SiSU”子系统，让各省（区、市）都能使用，负责区域性（普通）大学招生。但在改革后系统内招生环节，直接实现考生按专业与高校对话，各省（区、市）招生办不再参与博弈。就浙江和上海两地公布的高考改革试点方案看，尽管迈出了非常重要的一步，但从改革深度和技术含量等方面来说，与巴西高考体制还是有不少差距。

殷切期待本文介绍的巴西经验能对国内高考改革有所参考，特别是一些战略性的决策，都需要在全国规模的高考改革之初，尽快决定下来。不然的话，很快又是进入地方割据的高考“战国”时代，形成众多招生体制的信息“孤岛”系统。

（中国科学技术信息研究所武夷山研究员、浙江大学赵美娣老师、教育期刊刘玉琴编辑对本文亦有贡献。）《教育》期刊网址：http://www.1000thinktank.com/jsgc/5890.j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