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说过小年与过大年

腊月二十三过去了。腊月二十三在中国是一个有特殊意义的日子，从这天开始，过年的大幕正式拉开。所以，北方人称这天为过小年，南方人则称在腊月二十三或二十四送灶。在语言方面南方人比北方人保守。在传统的书籍中，都是称送灶。然而，过小年这个词，如今在主流媒体上则占了绝对的优势。我不知道“过小年”这个说法，出自何处何地。我猜测是华北地区（山东或河北一带）民间先这样称呼起来的。如今，各家的灶大都“洋化”了，灶王爷没有了立足之地，送灶就无从说起了。加上普通话的普及和主流媒体的作用，北方的语言和民俗影响到了全国各地，占据了统治的地位，于是就只说过小年了。

对应于过小年，北方人还说过大年。然而，过大年似乎并不是一天的事情，而是从除夕到元宵这半个多月的整个活动的总称。

除夕，北方人称大年三十，在南方的许多地方则称大年夜。大年夜并不仅仅指大年三十晚上或夜里（即北方人所谓的年午夜），而可以指大年三十这一整天，所以，可以说大年夜早晨、大年夜中午、大年夜夜里。俗语中还有用“日日大年夜”来形容天天过好日子或天天交好运。这样说，看起来似乎在逻辑上不大通。但是，话又要说回来，如果说大年夜在逻辑上不通，那么除夕同样在逻辑上不通。它们是类似的。夕就是太阳落了，从黄昏到晚上了。可是，如今到处在说除夕早晨、除夕中午，全中国还曾经到处在唱“除夕夜全山寨灯火一片”（《智取威虎山》唱词）。这是因为，起初除夕和大年夜是指一年的最后一天的晚上和夜里，后来就引申到指一年的最后一天了。

其实，北方人称除夕为大年三十也并非都合乎逻辑，因为大概有一半的年份腊月就没有三十，除夕为腊月二十九，人们并不说大年二十九，仍然说大年三十。语言就是这样约定俗成的，不能够死抠字眼。

过年就要吃年夜饭。过去，吃年夜饭是很隆重的事情，还有祭祖这一类很严肃的过程。如今一切都淡化了。前些年南方的城里人，时兴到饭店吃年夜饭，此风也传到了北方。不过，我看这毕竟是少数人的事情，将来这样做的人也不可能多的。年夜饭只会越来越淡化。过去，北方人最讲究吃“年午夜饺子”，好像不吃年午夜饺子就很可怜似的（过去他们中不少人就是这样看我的），如今也开始淡化了。

南方人称呼除夕为大年夜，大年夜的前一天则称为小年夜。北方人对这一天似乎没有特殊的称呼。过去，南方人吃年夜饭也可以放在小年夜或更早一些吃，而且请左右邻居家的什么人一起来吃。这样，在年前就开始在邻居间相互吃开了。这种情形在北方似乎没有见到过。如今，网上有些人搞不清楚，把北方人的二十三过小年，与南方人的小年夜，混到一起说，这是不大懂得传统文化和风俗的乱说。

小时候大人们常常对我们说，吃了年夜饭就大一岁了。睡了一觉，早晨起来年龄就长了一岁，这是中国人的传统。中国人的岁数，用现在的话说，讲的是虚岁。生下来那年就是一岁，第二年就是两岁。哪怕是除夕生的，到年初一也是两岁了。除夕这一夜，全国人民都长了一岁。我们看古书上所说古人的岁数，都要这样去理解。

西方人用的是周岁，每个人有自己的坐标原点，就是他的生日。过了生日，才长一岁。所以西方人对自己的生日特别注重，这日子是马虎不得的。中国人庆祝生日，即所谓“做生日”，是为了祝寿祈福。其祝词对老人是“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对小孩则是“长命百岁、长命富贵”之类的（如今有人对老人说“长命百岁”，这在过去是很可笑的，甚至很忌讳这样说）。说“祝你生日快乐”是学了外国人的样子才有的事情。正因为如此，过去对“做生日”的具体日期不像西方人那样认真，丁是丁卯是卯。往往在生日前的一些日，找一个好日子（或者大家方便，或者在黄历上的吉日等等），就可以庆贺一番了。

如今西风东渐，加上从50年代开始的从俄罗斯传过来的行政化，很多人已经不知道中国传统的计算年岁的方法了。

正因为用虚岁，大家都用同一个坐标来计算年龄，即上面所说的从大年初一开始大家都长一岁。所以，中国人讲究用生肖来表征年龄。这对于记忆年龄是一个很好的办法。年龄是一年一变的，有时候真的会一下子想不起来他人甚至自己的年龄，但是生肖是不变的。两个年龄相仿的人，只需要一说生肖，就能够比较出年龄的大小。有的老人，能够记得家族里和街坊邻居几十个人的年龄，靠的就是记住他们的生肖。

除夕之夜是年的分割点，过了这个点，原来的“明年”就变成了“今年”，当值的生肖也变化了。今天，当值的还是马，过几天，就要变成羊了。

十二个生肖，循环当值，不过是人们为了记忆的方便所取的名称。属猪或属羊的人与猪和羊并没有什么关系。如今的十二生肖与春秋时期的就有所不同。可是，偏有一些人弄出来生肖与命运有关的论调。这种论调的影响实际上在民国期间就已经式微。可是，经过数十年的舆论一律，没有不同的声音，人们只需要跟着走，不需要自己的视觉与嗅觉，更多的人生来就在这样的环境里，从来没有视觉和嗅觉。于是，当如今改革开放，各种说法都能自由表达之时，一些从阴沟角落里泛起的东西在某些鼻子不灵的人那里竟然成了香饽饽。其中之一便是生肖与命运的关系。对于有可能不好的事情，有人是宁可信其无，不如信其有的。有人说，属羊的命不好，这种论调就搞得有些胆小的人不敢羊年要孩子，其实这是很傻的事情。这样的人多一些，就给羊年生的孩子更多一些方便，将来上幼儿园、上小学更方便，直至上大学都更少一些竞争的对象。甚至有人因为怕在羊年生孩子因而把怀孕的孩子打掉，或是把不足月的婴儿提早产下，那只能说他们是愚蠢至极了。

过年，在长达两千多年的时间里，都称之为元旦，如今是称为春节了。名义上，春节这个词也只有一百年的历史。那是辛亥革命以后，中华民国除旧布新，使用西历，元旦这个词才与现在所用的一样。1914年大总统袁世凯下令：“以阴历元旦为春节，端午为夏节，中秋为秋节，冬至为冬节”，这才诞生了春节这个词。而实际上，真正把过年叫做春节也就是1949年以后的事情，而夏节、秋节、冬节这三个词就没有怎么兴旺过。49年以前及以后的相当一段时间，在民间都是把春节叫做旧历年、阴历年或者索性就称过年或过大年，春节是官方的称呼。不过日久天长，小孩子就习惯了官方春节的称呼，长大后甚至只知道这个称呼了。如今有的文章称春节有4000年的历史，那实际上是不很严格的说法。

至于在很早很早以前曾经有人把立春叫做春节，那与如今的春节完全不是一码事情。如果硬要把它们搞在一起，那就像唐太宗叫李世民，如今有一个人也叫李世民，有人就称李世民活了1500多岁还没有死一样荒谬。如果是号称专家的人这样说，那只能说他是一个骗子了。

小年都过了，越来越多的人踏上了回家过年的路程，过大年的气氛越来越浓。

羊年快要到了。古人往往把羊和吉祥、幸福归到一起，羊——祥——福，祥字的原义就是福。人们又往往说三羊开泰，羊与阳谐音，三羊就是三阳，只有前面三爻都是阳爻才有可能得到泰卦，得到前面的三阳是一个得到泰卦的好兆头。我们都希望在即将到来的羊年里，我们大家都生活得更幸福。

相应博文：《祭灶 》http://blog.sciencenet.cn/blog-612874-529312.html  

                    《阴历、阳历与阴阳合历——从历法看各民族的智慧 》http://blog.sciencenet.cn/blog-612874-576059.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