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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前子的气味

已有 4527 次阅读 2013-2-15 07:35 |个人分类:谈天说地|系统分类:人文社科| 气味, 打官司, 车前子, 列女传

   《诗经·周南》里有一首《芣苡》,现在大概是诗经中普及率最高的几首诗之一。在许多少儿甚至幼儿读物是都能够找到,似乎也选入了中小学教育的教材。

采采芣苡,薄言采之。采采芣苡,薄言有之。采采芣苡,薄言掇之。采采芣苡,薄言捋之。采采芣苡,薄言之。采采芣苡,薄言之。

人们说,这是当时人们采“芣苡”时所唱的歌谣,这大概是不会错的。古人朱熹说这首诗是“化行俗美,家室和平,妇人无事,相与采此芣苡,而赋其事以相乐也”。今人余冠英说:“这篇似是妇女采芣苡子时所唱的歌。开始是泛言往取,最后是满载而归,欢乐之情可以从这历程见出来。”这大概已经是古今人们的共识。

什么是芣苡?古今似乎也没有什么疑问,芣苡就是车前子。《尔雅·释草》:“芣苡,马舄;马舄,车前。”《说文解字》:“芣苡,一名马舄,其实如李,令人宜子。” 晋人陆机对“令人宜子”的解释是“治妇人难产也”。宋人徐锴对“其实如李”的解释是“微而小耳”,就是芣苡的籽实像李但是微而小罢了。

事情似乎可以完满了,除了徐锴关于“其实如李”的解释不能令人满意之外。

近日读汉·刘向《列女传·蔡人之妻》。这是一个悲惨的故事,说是一个宋国女子嫁给一个蔡国人,可是这个蔡人却有“恶疾”。当母亲的要女儿改嫁,这位“蔡人之妻”却认为嫁了人就应该“终身不改”。她说:“且夫采采芣苡之草,虽其臭恶,犹始于捋采之,终于怀撷之,浸以益亲。况于夫妇之道乎!……终不听其母,乃作芣苡之诗”。

但是,对于现在诗经里的《芣苡》这首诗是否“蔡人之妻”所写,是有争议的。有人说,《芣苡》这首诗,如果是蔡人之妻所作,就不该收入《诗经·周南》,猜测可能有另一首诗,或者刘向只是引用了《芣苡》这首诗,并不是“蔡人之妻”自己所作。对此,我并不感兴趣。我感兴趣的只是诗中的“虽其臭恶”四个字。

臭,就是气味。“臭恶”就是有难闻的气味。诗中的芣苡有令人不快的气味。不管《芣苡》这首诗是谁写的,至少在西汉刘向那里,芣苡是“臭恶”的。

我没有经历过诗中“采采芣苡,薄言采之”那样状态,但是,我做过游戏。小时候,有一种游戏“打官司”,两个孩子各挑捡落叶中叶柄较为粗壮者,互相钩拉,看谁能把对方的叶柄拉断。当然,这要求双方必须使用同样的叶子,用得多的是杨树叶。除了树叶之外,用得最多的就是车前子的茎,所以我们把车前子就称为“打官司草”。车前子是否一丁点气味都没有我不记得了,但是肯定没有坏的气味。小孩子的嗅觉灵敏的很,如果有不好的气味,我们一定会有印象,而且不会用有不好气味的植物之茎来玩,须知,得到粗壮结实的叶柄、草茎是要放在衣服口袋和书包里的。所以,在我的印象里,车前子并没有“臭恶”。

那么,车前子的嫩叶是否有味?也没有,太太小时候是挑野菜的能手,她说,车前子在她们哪儿称“车轱辘菜”,春天北方无蔬菜,她常常挑来当菜吃,也没有“臭恶”。

现在的情况是:1.在西汉刘向的书上说,“芣苡”“臭恶”;2.大家都说“芣苡就是车前子;3.如今,我们接触到的车前子基本没有气味;这里面肯定有一点矛盾。

怎么能解决这个矛盾?可能出现问题的地方有:

1.刘向过于敏感了,芣苡并没有多少“恶”的“臭”;2.古代的“车前”与现在的车前子不同,抑或车前子有不同的品种,有的有味(或味大)有的无味(或味小)。

刘向死了两千多年,我无法验证他和他那个时代的人是否嗅觉过于敏感。我也不能推翻《尔雅》的说法。只好求教于各位网友、专家:现在是否存在气味较大的车前子品种?

当然,虽然不能推翻《尔雅》的说法,但是,疑问还是要提出来的。在《尔雅·释草》中,解释二百来个“草”名时,都是一对一的解释,如:“芹,楚葵”;“茨,蒺藜”等等。从解释的原则说,都是以“今”释“古”,也就是说,以写书人同时代的人们看得懂的词去解释不大懂的。在释这二百来个“草名”时,只有两个例外,其中一个就是“芣苡,马舄。马舄,车前。”这有一点奇怪,因为正如上面说的,解释的原则是以“今”释“古”,作者以马舄释芣苡,马舄就应当是当时人看得懂的词,就不应当再以车前去解释马舄。如果马舄也需要解释,那么,就应当写成“芣苡,车前。马舄,车前。”在《尔雅》中就有这样的例子:“椴,木槿。櫬,木槿。”这样才与其他的解释体例一致。

考虑到古书(至少在给《尔雅》作注的晋代及作疏的唐代)都是手抄本,我们不妨作一下大胆的假设:当初的抄本只是“芣苡,马舄。”但是,若干年以后的后代人大多数已不知道马舄是何物了,某一位先生就在抄本上加上了注:“马舄,车前。”以后刻书的便把“马舄,车前。”也当作原文刻入。这样的事情在刻古书时经常发生。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这“芣苡”就是“车前”的千年结论就是“二次近似”所得。

总之,刘向的《列女传·蔡人之妻》中 “虽其臭恶”四个字给我们提出了新的问题,那就是“芣苡”可能与现在的“车前子”有所不同。要么是车前子的另一个有怪味的品种,要么索性不是一个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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