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排行榜与学科评价

大学排行榜似乎是很令人兴奋的东西。网络上过不了多少天就会出现一个新的什么排行榜，而每有一个排行榜问世，总会有不少人津津乐道，某某大学又前进了几个位次，某某大学退步了云云。各个网络平台上都是放在很重要的位置进行转载，可见关心者颇多。而且，据说把全世界的主要大学都列一张排行榜还是我们中国人的创造呢！

那么，大学排行榜对于中国的高等教育起到了那些作用呢？

我看，只是对人们的焦虑之火起到了加油的作用。

如果说，中小学校的分数排名加强了中小学生特别是学生家长的焦虑，那么大学的排行榜引起的首先是大学领导的焦虑。

我们的有些大学领导在某些公开讲话中是表现得很豁达的，他们声称不在乎大学排行榜。但是，真正不在乎大学排行榜的大学领导恐怕少之又少。大学排行榜虽然只是一种商业行为，但是对于一般教育行外的人士，常常就是从排行榜看大学的好坏。在如今的“信息社会”，有一点反面的传言如果不加以及时正确的对待，就可能对被传言者的声誉造成难以挽回的影响。有些谎言一旦传开，花十倍、百倍的力气去辟谣都难以见效。而大学排行榜对于大学的声誉也是十分重要的。

人们常常提起学生家长的焦虑远超过他们的子女即当事的学生，有“皇帝不急急死太监”之说。其实，如今学校领导的焦虑一点也不会次于学生的家长。学校的每一件小事都可能引起不测的风云。学校的排名当然也是这些焦虑源之一。

学校领导的焦虑，当然不可能仅仅是他们自己的事情，他们一定要把这种焦虑分压到他们管辖的下属单位特别是学校里教学和科研的基本单位，即各个院系和各个研究所。

于是院系和研究所的头头理所当然地也要加速焦虑，并把这种焦虑转变为各种严格的切实可行的措施，去对于学校里最基层也是真正的“劳动力”——教师，对他们进行实实在在的鞭策。

教师们的焦虑，引起了种种问题，有些教师还会采取措施来加速学生的焦虑。

虽然大学和院系领导以及教师和学生的焦虑，其来源是多方面的，但是，大学排行榜必定也是加速学校领导的焦虑的许多因素之一。

在某个排行榜上前进了几个位次的学校会有一点沾沾自喜，但是，实际上他们还是在焦虑之中，他们不知道明天还能不能继续这样的排名。而进步不够大的学校就一定会更加焦虑。不管哪一种情况，最后的结果，也一定是给它们的教师进一步加压。

那么，这些排行榜上标明的大学排行是不是靠谱呢？也就是说，是不是像有些人认为的那样，排行榜考前的学校就一定比后面的“好”呢？

当然总的来看，排行榜上靠前的那些学校总的水平会比靠后面的那些学校高一些。因为如果排名全部都是七颠八倒，与人们心目中的印象相反，人们也就不会相信它了。但是，如果真的具体拿出一个学校与另一个学校相比，就未必如此了。

首先，因为各学校的专业特点不同，或者说特色不同，实际水平是很难甚至不能相比的。比如，把主要是理工科的中国科学技术大学与主要是人文学科的中国人民大学相比，怎么能够比出什么有价值的结论来？而同一张大学排行榜上往往都有这两个著名的学校。

第二，现在的大学排行榜，一般都是大而全的“合算”，小而精的“吃亏”。像上面所说的中科大和人大，实际上在排行榜上都是“吃亏”的。退一步说，即使是专业排行榜，很多专业也是有很大的范围的，一个专业内部仍然有许多小的专业，如今的按专业的排行榜仍然是“人多势众”的合算。在这个意义上，很多排行榜中的所谓“一百强”或“五百强”实际上很可能只是“一百大”或“五百大”。

第三，也是更重要的，排行榜实际上是鼓吹五唯即唯论文、唯帽子、唯职称、唯学历、唯奖项的推动力之一。

以一个自诩“学术排名不含排名机构主观分数”为特点的排行榜为例，它申明其排名依据就是“以论文引用率、教授与毕业校友诺贝尔奖与菲尔兹奖得主数目、《自然》期刊与《科学》期刊论文数目、SCI和SSCI论文数目等学术数据做排名”。

你看，它的排名也是只能依据论文和发表论文的刊物，而不管这些论文的实际水平，不管论文对发展该学科的实际贡献。实际上排行榜的编排者也不可能了解什么论文对学科发展有什么贡献。

有人会说，该排行榜不是还有依据“诺贝尔奖与菲尔兹奖得主数目”吗？这不是对学科发展的贡献吗？这确实不错，但是这至少对现在的中国大学没有任何意义。对于绝大多数国外的大学也没有意义。而且有几个诺贝尔奖或菲尔兹奖获得者也只能代表在这个学科中的地位。不能把这个别学科的权重过于夸大。

所以，越是标榜“客观”的排行榜，实际上越是“五唯”的吹鼓手和推手。任何学校如果想在排行榜上继续保持并进一步上升自己的位次，唯一的方法就是继续并加强推行“五唯”的力度。

严格地说，大学排行榜不可能对于大学的进步有什么积极的意义。

所以，在大学排行榜流行之初，教育部就申明：“教育部不赞成不支持搞大学排行榜”。我完全拥护教育部的这个正确的主张。

但是，大学排行榜仍然很流行，仍然很受有些人的追捧，很被人津津乐道。因为这些人从小受到的教育就是要排名，任何事情不排名他们就感到难受。没有排名，他们会不知所措。这就像有人吸烟上了瘾，一下子也改掉很难。不但上瘾难改，更可怕的是他们认为这样很好啊，天经地义啊，不排名怎么发展啊？梁山好汉还有一个排名呢！因而认为完全没有必要改掉。

有这些排名瘾的人实际上有许许多多，他们不但要给大学排名，而且要给中学排名。在中学中，不但要给高中排名，甚至连初中也要决出个全国几百强来。

也正因为这样的人很多，要使得这些有排名瘾的人认识到，对于教育事业，对于各个学校，排名并没有也不可能起到好的作用，是一件困难的事情。所以，大学排名榜恐怕还很难消失，它的消极作用还将继续下去。它就像如俗话所说的一张狗皮膏药，贴上去之后还很难揭下来。

但是，再难揭的膏药也要揭，这首先需要大家来认清楚它的消极作用，认识清楚了。事情才好办一点。

不要大学排行榜，但是对于各学校的学科进行大致的评价还是可以的。这就像对于学生各科的学习情况需要给一个成绩。这里的成绩，不需要百分制，打一个ABCDE（相当于学生成绩的优良中及格不及格）即可。这可以让各个学校知道自己的那个学科处于什么水平。现在的学科评价分级过细，仍然有五唯的味道。这是亟需注意改进的。这个东西也不必看得太重，可以不必公布，只是让该学校明白自己的水平即可。假如还是前几次那样的老样子，仍然只是五唯，就会与排行榜弄得没有什么差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