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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络现象纵横谈(一)
目录
我们的祖先是如何发现穴位的?
穴位被西方人发现:Henry Head 的“极值点”
经络理论在中国的形成和发展
经络理论的优点和缺点
用现代科学实验重新验证针灸疗效
经络现象是中国传统医学的伟大发现之一。用针刺、艾灸、按压等方法,对身体表面的一些特殊的位点(叫做“穴位”)进行刺激,可以在身体内与刺激位点不同的部位产生各种生理效应,而且这些反应部位(特别是脏器)与体表位点之间存在对应关系。我们的祖先利用这种现象,通过有选择地刺激某些穴位,来治疗各种疾病和减轻病痛,这就是在中国已经有几千年历史的针灸疗法。反过来,内脏的病变也可以在体表反映出来,产生压痛点和皮疹。这些体表反应点和发生病变的内脏之间也存在对应关系,可以被医生用作诊病的依据之一。
我们的祖先是如何发现刺激穴位能治病的,现在已不可考。但是我们可以做一些推测。
我们的祖先是如何发现穴位的?
牙痛是一件很令人烦恼的事。在原始的生活条件下,牙痛会更加折磨人。如果有一天,我们祖先的拇指和食指之间的三角区受伤出血(这是很容易发生的)。为了止血,他会对出血处进行按压。出乎他的意料,这一按使他的牙痛减轻了。这个位置,就是后来称为“合谷”的穴位。直到现在也还是效应最强,使用最多的穴位之一。
那个时候我们祖先的食物粗糙混杂,卫生条件又不好,吃坏了东西肚子疼也是常有的事。如果有一天,我们的祖先膝盖前外下方受伤出血(这也是腿部最容易受伤的部位之一),他去按压止血,突然发现他的肚子疼减轻了。这个位置就是“足三里”穴,也是效应最强,现在使用最多的穴位之一。
所以我们可以推测,穴位的发现,也许就是从这两个效应最强,又处在最容易受伤位置的两个穴位,“合谷”和“足三里”开始的。它们所对应的,也正是我们的祖先最常见的病痛(牙痛和肚子痛)。所以它们最有可能首先被发现。
按压身体的特定部位能减轻身体某处的病痛,这在医疗条件几乎不存在的古代,是一个极有价值的发现。它为我们的祖先提供了一个有效而又简易的治病方法。同时,这也是思想上的一个飞跃。一旦我们的祖先认识到按压某些位点能镇痛,他们就会继续去探索,寻找更多的镇痛点。
在寻找镇痛的位点时(必然是在身体的各个部位逐一试探),我们的祖先发现,身体有的地方在按压时没有什么特殊感觉,有的地方却很敏感,重压时会产生酸,胀,麻的感觉。接着他们又发现,具有镇痛作用的位点多数会产生这样的特殊感觉,而没有治疗效果的地方就很少有这样的感觉。这样他们就逐渐把能够治病,按压又有特殊感觉的体表位点与体表的其它区域区别开来。这些特殊的位点以后就叫做“穴位”。这种感觉,后来叫做“得气”,是针灸治疗是否有效的重要标志之一。
当然我们也可以设想其它发现穴位的过程。我们的祖先在山林中觅食,在荆棘中穿行,很容易被植物的刺所刺伤。如果碰巧刺是扎在穴位上,深浅也正好合适,也会产生和按压相似的效果,甚至更好。被刺和按压中哪一种导致了穴位的发现,已经无法确定了,但是其中的逻辑过程是一样的。直到现在,针刺和按压这两种方法仍然在临床中使用。
还有一种刺激穴位的方法,既不是按压,也不是针刺,而是加热。我们的祖先在用烧热的卵石取暖的过程中,也发现加热身体的某些部位也有减轻或消除病痛的效果。这也许就是“灸”(用特制的艾条来熏烤穴位以治病)的来源。与按压和针刺穴位一样,这种治病方法也简单易行,在古代的原始条件下就能施行。这种方法和针刺合起来,就成为刺激穴位的主要方式,合称“针灸”。
到后来,针灸的治疗范围逐渐扩大到其它疼痛,比如头痛,腰背痛,关节痛,和妇女的痛经,等等。再往后,治疗的对象也逐渐扩大到疼痛以外的病症,如发热,气喘,腹泻,恶心,呕吐,消化不良等等。这些都是原始社会中容易发生的病症。就是到今天,你要是去看现在出版的针灸教科书,它们仍然是针灸治疗的主要症候。目前西方国家使用针灸治疗的主要疾病,也多在这个范围内。
随着治疗范围的不断扩大,穴位的数目也不断增加。《黄帝内经》里就已经记载了160个穴位的名称。到了晋代,黄甫谧编撰的针灸专著《针灸甲乙经》里,记述了人体340个穴位的名称,别称,位置,和主治病症。到了现在,有名称的穴位已经超过700个。《百度·百科》里就说“人体总计穴位有720个,(其中)医用402个”。
科学发展的过程是曲折的,也充满了偶然性。常常是一个人的一念之差决定了是否能做出重要的科学发现。在原始条件下要发现穴位治病,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需要有症状,有体表的伤害,而且还要伤得恰到好处。位置要正确,刺激这个位置的效果正好要与那个人当时的病痛相对应。伤害的程度也要合适。轻了不起作用,太重了伤害本身就会变成了比原来病痛更严重的事情,也不会发现它的治病效果。更重要的是,当事人还得是一位善于观察和思考,能做出新发现的人。要这几个条件都凑齐,几率极小。我们穷一生的经历,也没有从自己的经验中发现这个现象(学习有关知识和接受针灸治疗除外)。
所以我们也可以推测,最初发现穴位能治病的,也许就是一个人。由于他(她,下同)的发现,在中国古老的大地上不但产生了针灸疗法,也深刻地影响了古代中国人对人体的认识,以及后来中国传统医学理论的形成和发展。他在中国医学历史上的作用,怎么强调都不过分。可惜我们已经无法知道他是谁,也无法给他立纪念碑了。
穴位被西方人发现:Henry Head 的“极值点”
穴位治病反映的是体表和内脏之间相互联系相互影响的关系。这种关系是一种客观存在的生理现象。只要有合适的机遇,无论是中国人还是西方人都有可能发现它。虽然发现它的几率很小,但是在几千年之后,这种现象还是被一位西方人发现了。这个人就是英国科学家亨利·海德(Henry Head, 1861—1940)。
Henry Head 出生于伦敦,从小就想成为一名医生。在剑桥大学的Trinity College获得自然科学学位后,他去德国的Halle大学学习生理学和组织学。应生理学家Ewald Hering 的邀请,他去布拉格(Prague)研究呼吸生理和彩色视觉。他然后回到剑桥大学,在那里学习解剖学和完成生理学课程,并且在1890年成为一名医生。他先在剑桥大学的医院工作,后来去维多利亚胸部疾病医院当医生。因此他是受西方医学教育的科学家和医生。
在医院工作期间,Head注意到内脏疾病和皮肤变化之间有关联。他的医学博士论文的题目就是《内脏疾病所引起的感觉变异》(“Disturbances of sensation with especial reference to the pain of visceral disease”,发表于1893年Brain 杂志)。他发现,内脏的病变会使皮肤上一些区域的敏感性增高,甚至发生疼痛。他把这种疼痛叫做“牵涉性疼痛”(referred pain)。他非常精确地描绘出了与不同的生病内脏所对应的皮肤敏感区域。这些图的质量非常之高,以致于后来人们给这些区域取了专门的名字,叫做“Head Zones”,或“Head Areas”,国内称之为“海氏带”。你只要打进这几个字,立刻就可以从互联网上看见他当年绘制的图。
不仅如此,他还发现,在这些敏感区域内还有一些特别敏感的点,他叫它们“极值点”(maximum points)。在他绘制的图中,一半人体画敏感区域,一半人体画极值点。
他发现,(在这些极值点上)“皮肤非常敏感。使劲按压这些点能减轻,而不是增加,病人的疼痛”(“There is great cutaneous tenderness……Yet firm deep pressure relieves, rather than aggravates, his pain”)。这句话和本文开始时,关于我们的祖先发现按压能镇痛的推测,是不是几乎相同?在前文里我们只是猜测,而Henry Head的发现却是有清楚记录的实际例子。
他还说,“用芥子叶贴在胸部和背部的极值点可以消除恶心和呕吐”(“Mustard leaves applied to the maximum spots of the affected areas of the chest or back, ……will remove the nausea and vomitting”。这和中国针灸师在穴位上用药治病(比如药针)的做法是不是如出一辙?
2011年,德国的歌德大学(Goethe University,即法兰克福大学,University of Frankfurt)和Charite 大学的科学家们合作,重新审视了Head的“极值点”,并和中国的穴位位置进行对照,得到了有趣的结果。他们选择了Head所纪录的四位患者的内脏疾病,分别是肺(急性支气管炎),肝(胆囊结石),胃或脾(肚子疼),和肾(肾结石)。然后他们按照中国《针灸甲乙经》里的描述,决定了与这四个器官对应的“募穴”(位于胸腹面,与内脏对应的穴位)的位置。这四个穴位分别是:肺—“中府”、肝—“期门”、脾—“章门”、肾—“京门”。同时他们也按照《黄帝内经》里的描述,决定了背部与这些内脏对应的“俞穴”(“俞”发音shu,第一声),即“肺俞”,“肝俞”,“脾俞”和“肾俞”的位置。然后他们把这些穴位的位置与Head绘出的,对应于肺、肝、脾、肾的极值点的位置进行比较,发现二者高度重合!对此结果感兴趣的读者,可以去看这些德国科学家的原文:Beissner F, Henke C, Unschuld PU, Forgotten feartures of Head Zones and their relation to diagnostically relevant acupuncture points. Evidence-base Complementary and Alternative Medicine, 2011;2011: 240653。
这些结果说明,中西方发现了同样的体表位点与内脏之间的对应关系。只不过这些位点在中国称为“穴位”,而Henry Head 称之为“极值点”。而且Head已经有了和我们的祖先同样的思路,即利用这种联系来治病。但后来的西方医生在思想上还不如Head。就像这篇文章的作者所指出的,他们把只是把Head的极值点作为诊断疾病的辅助手段,没有加以重视。而在中国医学中,募穴和俞穴既作诊断用,又作治病用。当一个位点感到痛,或按压这个点可以缓解原有的痛,就把这个位点作为可以用针灸和其它有关的技术来治病的位置。这是把一个简单的概念反过来用--这里是从皮肤到内脏,正是这种做法使得中国人的想法如此迷人(“West Head zones are purely used as a diagnostic tool…...In Chinese medicine, however, Mu and Shu points are both, diagnostically and therapeutically relevant. When a point is aching or when pressure on the point relieves an existing pain, this point is considered for treatment with acupuncture, moxibustion or related techniques. It is this simple idea to take a reversed action—from the skin to the viscera—for granted, which makes the Chinese concept so intriguing”)。
而且,中西方做出这个发现的时间点相距太大,环境完全不同,因而命运也不一样。Henry Head生活在西方医学已经建立器官系统观念的时代。因为与主流观点不合,他的发现只是灵光一闪,随即被人遗忘,没有继续发展。直到100多年后,他的工作才被人们重新记起。而中国的发现是在几千年之前,没有受到西方思维方式的影响,因而能够在中国当时的历史条件下独立自主地发展,形成了中国独特的经络理论。
经络理论在中国的形成和发展
既然刺激穴位能治病,我们的祖先就会想,是什么渠道把刺激穴位的效果传输到生病的内脏上去的?对于这个问题,我们的祖先也许从下面两个现象中得到了启发。
一是治疗同一病症的穴位常呈线性排列。在针灸治疗的实践中,我们的祖先逐渐发现,治疗同一病症的穴位常常不止一个。比如治疗腹痛,除了前面说的可以针刺“足三里”穴以外,还可以针刺“上巨虚”穴(在“足三里”穴的正下方)、“内庭”穴(在足背,第二,三趾之间)、“梁丘”穴(在“足三里”穴的正上方),和“天枢”穴(在中腹部)。再观察一下这五个穴位在体表的位置,就可以发现它基本上呈线性排列。它们之间的连线,就是现在我们知道的“胃经”路线的下半部分。
二是线性感传。在一部分病人身上,针刺和按压穴位产生的酸,胀,麻的感觉还能沿着一定的路线传递,有时甚至到达治病部位。这种现象在1948年由日本的针灸学家柳谷素灵在《针灸医术入门》中提到。1951年日本的冈部素报道了135例这种现象。从1973年起,我国卫生部组织了对这种现象的大规模研究,由30多个单位按统一的方法,在20多个省、市、自治区中对63,228人进行了调查。调查结果表明,约有15—20%的人能感觉到这种现象,所以它是一种客观的生理反应。这些感觉传递的路线和经脉的路线相同或相似,所以后来就被叫做“循经感传现象”。译成英文就是“Propagated sensation along channels”。不仅如此,在已经被观察的外国人中,包括莫桑比克人(203例)、尼日利亚人(182例)、塞内加尔人(193人)、英美德法等白种人(110例),也有循经感传的现象,说明这一现象没有人种和地域的别。
因此可以设想,我们的祖先也很早就发现了这种现象。再和上面说的同类穴位呈线性排列的现象结合起来,就使我们的祖先逐渐产生了经脉的概念。经脉联系穴位和内脏,刺激穴位的治疗效果由经脉传输到体内的病变部位。这也许就是经脉思想最初形成的过程。
再后来,发现的穴位越来越多,情况也越来越复杂。简单的几根经脉已经不能解释所有的治病结果了。于是在“经脉”的基础上,又加上了“络脉”的概念。“经脉”是主干,“络脉”是分支。由经脉和络脉构成联系全身的网络,合称为“经络”。
最初的经络思想应该是直观而简单的。但是要总结为正式的经络理论,情况就不那么单纯了,一定会受到当时社会上占主导的思想的影响。了解经络理论早期形成的过程是一件非常有意思的事情,可惜这个阶段早已为历史所湮没。1973年在湖南长沙马王堆出土的《足臂十一脉灸经》和《阴阳十一脉灸经》,是现存最早的记载经脉理论的文献。在它们里面就已经有三条足阳经,三条足阴经,三条手阳经和两条手阴经的名称。这和《黄帝内经》里记述的十二经脉已经非常相似。这说明经络思想的形成时间比《黄帝内经》的成书之年要早得多。所以我们只能从这些经脉的名称和内容,来推测经络理论在形成过程中受到了哪些思想的影响。
一是阴阳学说。《黄帝内经》成书于西汉时期,大约在公元前99—26年。而成书比《黄帝内经》早约1000年的《周易》(据信成书于商末周初,即公元前1066年左右)里面,就已经有了阴阳的思想。《周易》看似一本卜卦的书,实际上包含有中国古代的哲学思想。它的基本卦象由“—”、“- -”两爻(爻发音yao,第二声)组成,“—”为阳爻,“- -”为阴爻。三个阳爻为乾,后来作为男性的代称;三个阴爻为坤,后来作为女性的代称。由阳爻和阴爻的不同配合,代表天、地、雷、风、火、水、湖、山八种最常见的自然事物。从它对事物的概念可以看出,它是把上、外、动,热、亮看为阳,把下、内、静,凉、暗看为阴。它认为自然界所有的变化,都可以归结为阴阳两种势力的消长,而且这两种势力是相互依存,相互转化的。这种观点和现代哲学中认为事物都有正反两面的对立统一学说是相通的。阴阳概念具体在人身上,就是上为阳,下为阴,外为阳,内为阴,背为阳,腹为阴。
二是脏腑概念。古人从捕获的猎物,屠宰的家畜,战争中人的尸体,以及对死刑犯人的一些处死过程,都能了解到有关内脏的知识。在这些知识的基础上,他们提出了五脏五腑的概念。脏是实体性的器官,包括心、肝、脾、肺、肾。因为它们都位于身体内部,所以属阴。腑是内空的器官,包括小肠、胆、胃、大肠、膀胱。它们直接间接和体外相通,所以属阳。而且脏和腑之间还有相互配合的“表里”关系,如心与小肠,肝与胆,脾与胃,肺与大肠,肾与膀胱。
三是气血学说。古人认为,气,血,精,津液由身体的内脏产生,为维持身体的健康状态和各种功能所必须。其中气和血运行于经脉,连接和滋养身体的各个部分。那气和血又是什么关系呢?《灵枢·营卫生会》说,“血与之气,异名同类”。《素问·调经论》说,“气为血之帅,血为气之母”。《不居集》说,“气即无形之血,血即有形之气”。
四是“天人合一”的思想。古人认为人世间的一切事情,包括人的身体,都是自然界(天)的反映。“天有四时,地有四方,人有四肢”,所以人要与天对应。 《黄帝内经》强调,人“与天地相应,与四时相副,人参天地”。要“与天地如一”(《素问·脉要精微论》)。
这些思想看来都影响了经络理论形成。比如与内脏对应的原来只能有十条经脉,因为只有五脏五腑。但在同时,古人又把“十二”看成“天之大数”,因为一年有十二个月,所以经脉也应该是十二条。那怎么办呢?那就把所有的内脏都合起来,连同容纳它们的体腔,统视为腑,另外取一个名字,叫作“三焦”。它可以按在体腔里的位置分为“上焦”,“中焦”,和“下焦”。又把“心”分为“心”和“心包”。这样就多出来一个脏(心包)一个腑(三焦),就可以达到《灵枢·五乱》中说的“经脉十二,以应十二月”。从长沙马王堆里出土的《足臂十一脉灸经》和《阴阳十一脉灸经》里缺的一条手阴经,也是用把“心”分成两个脏器来补上的。
在这些思想影响下产生的十二主经脉中,经过上肢和下肢的各有三阴三阳六条经脉。位于肢体外侧的为阳经,位于肢体内侧的为阴经。阳经与阴经分别与其阴阳性质相同的脏和腑相连,这样就有:
手阳明大肠经, 手少阳三焦经, 手太阳小肠经;
手太阴肺经, 手厥阴心包经, 手少阴心经;
足阳明胃经, 足少阳胆经, 足太阳膀胱经;
足太阴脾经, 足厥阴肝经, 足少阴肾经。
按照这样形成的经络理论,经络是人体运行气血,沟通内外,贯穿上下的路径。它们内连脏腑,外络肢节,是人体功能的联络,调节和反应系统。穴位即是人体脏腑气血输注的特殊部位,与体表和深部组织器官都有密切联系。信息的传递是双向的。既可以从内通向外,把内部的疾病反映到体表;又可以由外通向内,通过对体表的刺激来疏通经络,调整脏腑,协调阴阳,防治疾病。
不仅如此,这十二经脉还首尾相贯,依次连接,因而经脉中的气血也循经脉依次传注。在一天的24小时(12个时辰)中,从肺经开始,气血按肺经—大肠经—胃经—脾经—心经—小肠经—膀胱经—肾经—心包经—三焦经—胆经—肝经的顺序流动,再回到肺经,开始下一个循环。这个气血在一天中沿十二经脉依次流动的过程叫做“子午流注”。
经过历代的发展扩充,经络已经是一个非常复杂的系统。除了上面所说的十二经脉外,还有奇经八脉,十二经筋,十五别络,以及孙络,浮络等等。这些系统中,有些是属于臆测的。比如十二经筋,它是把全身的筋肉按经脉的走行路线分为十二个区域,叫做十二经筋。但是临床实践的结果常与其冲突,也就没有再发展。还有奇经八脉中的冲脉和带脉,前者古籍中的记载多种多样,后者只有零星记述。所以具有实践基础,有临床指导意义,又被研究和使用得最多的,还是十二经脉加上奇经八脉中的任脉和督脉,总称十四经脉。任脉位于躯干腹面的正中,督脉位于躯干背面的正中。它们分别和阴经和阳经联系。任脉是“阴脉之海”,督脉是“阳脉之海”。
在这篇文章中,我们把全身各部分之间的相互联系和相互影响,包括体表和内脏之间的相互联系和影响,以及与之有关的一些生理现象(如循经感传),借用经络理论的名字,把它称之为“经络现象”。它是一种客观现象,与人的主观思维无关。中国人外国人都可以发现它。而“经络理论”则是我们的祖先解释这种现象的一种理论,是人的主观思维。人们也可以提出别的理论,所以“经络现象”也可以有别的名字。但是在经络现象的实质完全弄清之前,我们还是先使用“经络现象”这个名字。
经络理论的优点和缺点
经络理论是我们祖先的宝贵发明。 它系统地总结和归纳了我们的祖先对经络现象所做的大量观察和记录,以及运用它们来治疗疾病的丰富的临床经验。它也是目前世界上唯一的关于经络现象的完整和系统的理论。经过历代针灸工作者的实践和补充修正,这个理论已经相当完备,具有可操作性,能够有效地指导医务工作者用针灸疗法治疗各种疾病,有很大的临床价值。就是现在西方的科学家研究经络现象,也要先了解中国的经络理论。
经络理论所描述的体表和内脏,体表与体表,以及内脏和内脏之间的联系,是西方医学所欠缺的,具有很大的理论意义。西方医学把人体分为许多系统,如呼吸系统,消化系统,排泄系统,等等。它们在结构上自成系统,功能上彼此相对独立。每个器官的功能也基本上与它所属的系统有关,而与其它系统的器官没有多少关系。比如西方就不考虑心和小肠有什么关系,肺和大肠有什么关系。如果说西方医学对人体分析研究思路是纵向的,那经络理论的思路和观点就是横向的,或者说是网络型的。
中国的脏腑观念虽然和西方的看法有相似和相同之处,比如心管血液流动(“心主身之血脉”),肺主呼吸(“天气通于肺”,“诸气者,皆属于肺”),肾主排泄(“肾者,水脏,主津液”,“肾者主水”),但是每个脏器还有其它的功能。比如心还和思想、神志有关(“心者,君主之官,神明出焉”);肺还和气、血、津液的宣发有关,进而和体表的皮肤毛发有关(“肺主皮毛”);肾还和生长发育以及生殖有关(“女子七岁,肾气盛,齿更发长”;“丈夫……二八,肾气盛……精气溢泻,故能有子”),等等。
另一方面,同一个生命现象或生理过程又和多个脏器有关。比如精神活动就与五脏都有关系,“心藏神,肺藏魄,肝藏魂,脾藏意,肾藏志”。呼吸与肺和肾都有关系,“肺为气之主,肾为气之根,肺主出气,肾主纳气”。血液循环与心、肝、脾都有关系,“肝藏血,心行之”,“五脏六腑之血,全赖脾之统率”,等等。不仅如此,每一个脏器和所有其它脏器之间都有关系。
我们的祖先是如何形成这些观念的,现在已经无法考证了,但我们可以做一些推测。
一是针灸实践中的发现。常常是同一根经脉可以治不同脏腑的病(“一经多脏”),而同一个脏器的病又可以被不同的经脉所治疗(“一脏多经”)。比如针刺胃经上的“足三里”穴不但可以治疗腹部的疾病,还可以治疗中风(脑部疾病),心悸(心脏疾病),气短(肺部疾病);针刺大肠经上的“合谷”穴可以治疗头面部疾病,还可以治疗闭经(子宫疾病),腹痛(胃肠疾病)。这自然就使人们产生脏腑之间相互联系的概念。是脏腑之间的联系把治疗效果从一个脏器传到另一个脏器。
二是治疗一个脏器的病,常常引起另一个器官的变化。比如治面部的黄褐斑和痤疮,一般的做法是做皮肤表面处理。但是如果同时对肺的功能进行调节,治疗面部疾病的效果就会更好。我们的祖先可能也观察到类似的现象,所以产生了内脏和体表互相影响的思想,如“肺主皮毛”。 另外,肝的功能状况直接关系到眼睛的外观,视力的好坏。病毒性结膜炎和角膜炎,以及属于结缔组织病变的巩膜炎,用“清肝”的方法治疗,常可以得到比较好的效果。我们的祖先可能也是从类似的经验中,得到了 “肝开窍于目 ” 的概念。
三是当时的知识水平。经络现象在中国发现于几千年之前。那个时候人们对于人体结构和功能的了解还比较原始。五脏是最为明显的器官,把人的各种基本生理活动归结于这些器官是很自然的。特别是心,心跳一停,血液就停止流动,神志也很快丧失。把心的功能归于血液流动和思想活动可以理解。肺开口于鼻,气息不断进出,自然会想到肺主呼吸。肾有管子连到膀胱,膀胱又和尿道相连,当然会意识到肾和排泄有关。精液和尿液从同一管道里出来,这也容易使人认为肾和生殖有关。而脑和脊髓看上去像骨髓,而且都是包在骨头里面的,容易被认为是一类东西,比如把骨髓和脊髓都统称为“髓”。骨头里面的东西看上去没有动静,好像很难和精神活动联系起来,等等。但是我们的祖先也不能等几千年再形成想法,而是必须根据当时他们最好的知识水平来构建理论。
在这些认识的基础上形成的经络理论,没有象西方那样把人体分为纵向的,彼此相对独立的系统(被经络“拴”住了,分不开),主导思想是人体各部分之间的相互联系和相互影响(符合经络的性质)。脏器之间也有分工,但更强调的是联系与合作。虽然它对脏器的概念和西方的不完全符合,但是仍然能够形成一个自圆其说的体系,而且能成功地指导实践。用这个体系,我们的祖先能够对各种经络现象进行解释,并且对针灸的临床实践进行总结。我们将在以后的部分里再谈这个问题。
但在同时,这个理论也带来了一些负面的后果。由于在早期形成的脏腑概念与后来解剖学上的脏腑概念有明显差别,而且这些早期的脏腑概念已经组入到脏腑理论中,这就使得中国的经络工作者无法用解剖学和生理学的方法来进一步研究脏器,因为与中国传统脏腑功能完全对应的实体器官并不存在。这种研究得出的结果会与中国的脏腑概念相冲突。因此,对脏腑功能及相互联系的研究只能在原来的理论框架里进行。比如用“补肾”来增强生殖功能,用“清肝”来改善眼睛状况,用“治肺”来改善皮肤状况,等等。这就使经络工作者中的许多人只能固守于已经延续了几千年的脏腑概念。
第二,它处理的是人作为一个整体时,不同部分之间的联系。将人体分解为各个部分,这些联系也就不存在了。这就使得中国经络工作者的注意力始终集中于人的全身。在西方医学已经进展到分子水平的情况下,中国许多经络工作者对人身体的认识还一直停留在整体水平上。
再一个困难是,身体各个部分之间的联系和影响是极为复杂,难以研究的。现象比较容易,机制很难确定(见后文)。由于这些原因,在蓬勃发展的西方医学面前,经络理论已经显得落后,处于明显的弱势,也容易遭受批评,质疑甚至否定。
但是不要忘记,经络现象和经络理论是两回事。理论可以讨论,但作为经络理论基础的经络现象却是客观存在的。在经络理论受到质疑的今天,我们更有必要看看用现代科学知识和技术来研究经络现象的成果。
用现代科学实验重新验证经针灸疗效
针灸疗法能在中国实行几千年,并且能传播到国外,当然首先是因为针灸疗法在实践中所得到的,可重复的治疗效果。如果针刺穴位除了引起所刺部位的感觉外,没有其它效果,或者效果是随机的,不可重复,经络理论和针灸治疗的实践就不会生存并发展到目前的程度。
但是这样的疗法是从历史中,由针灸医师的个人经验汇集而成的。由于在古代针灸医师多是个人行医,又没有全国性和地区性的学术组织或学术刊物来交流讨论行医的经验和结果,更多的是靠个人之间的交流和不定期的著作来总结,所以这些结果虽然有一定的统计意义(多人,长期),但也受著书者个人观点和能力的局限。这些书中总结出来的规律更多地是共识和经验,而不是严格的统计分析的结果。而且在过去中国的历史条件下,也不可能做这样的统计分析。在西方严格的实验方法面前,这样的共识很容易受到质疑和否定:在身上扎根针就能降低血压?有什么科学根据啊?拿出数据来啊!所以针灸治疗的效果需要用现代的科学技术重新进行验证。
同时,西方国家对于针灸疗法的兴趣和应用也在快速增加。一是由于西药的副作用,人们希望有一种不吃药的治疗方法。二是由于西方高科技带来的高治疗费用,人们希望有比较便宜而又有效的治疗方法。三是人们对一些西方的治疗方法感到失望,转而寻求其它的治疗手段。针灸作为一种低成本,又不需要服药的治疗手段,再有比较长的在西方国家成功使用的历史,自然会受到西方人的青睐。
到现在,开展针灸治疗的国家和地区已达140多个;世界针灸学会联合会在46个国家拥有7万多名会员;针灸教育正在进入各国的正规大学。1997年,美国国立卫生研究院(National Institute of Health,即NIH)召开了一个有1200人参加的关于针灸的学术会议,由12名来自不同领域的专家组成的专家小组主持,包括针灸,痛觉,心理学,精神病学,理疗,毒品滥用,普通医疗全科,卫生政策,流行病学,统计学,生理学,和生物物理方面的专家。在会上,有25名这些领域的专家在会上做了报告,最后发表了一个共识声明(Consensus Development Conference Statement)。
这个共识声明认为,针灸作为一种治疗方法已经在美国广泛使用。尽管对针灸的研究还有许多模糊和不确定处,但针灸作为一种治疗手段已经出现了一些有希望和前途的结果。比如对手术后疼痛,化疗引起的恶心呕吐,及牙科手术后的疼痛都有缓解效果。对药物上瘾,中风后恢复,头痛,痛经,网球肘,纤维肌痛综合症(fibromyalgia syndrome),肌筋膜痛综合症(myofascial pain syndrome),骨关节炎,背痛,和哮喘等也有效。这是西方对针灸疗效的正式承认,也间接承认了经络现象客观存在的事实。
在中西方共同需求的推动下,在过去的十几年中,对于经络现象的研究进入了一个新的阶段。 利用现代科学知识和技术,科学家们用严格的随机双盲对照的实验方法(randomized, double-blind, placebo-controlled experiment),对经络现象和针灸疗法进行了新一轮的探讨。除中国的科学家外,德国和美国等西方国家的科学家也做了大量的工作。 虽然还只是初步的,这些研究结果也已经证实了经络现象的存在和针灸疗法的功效。
下面举一些例子,并且把原始文献与例子放在一起,使读者可以立即看到原文的题目。
(1)针灸对心血管系统的作用
德国Sklinikum大学Frank A. Flachskampf的实验室研究了针刺对血压的影响。他们怕自己做不好针灸,特地从南京中医学院邀请了7位受过专业训练的中国针灸师来进行实验。这些中国针灸师都不会讲德语。一切通过德方翻译。而且这些针灸师的任务都封在信封里,临实验开始前才给他们。因此无论是针灸师或病人事前都不知道针灸的内容。这样得到的结果表明,在“足三里”等穴位进行的“真”(verum)针刺比对照组的“假”(sham)针刺(不相关的穴位)在降低血压上的作用强得多(P<0.001)。(Frank A. Flachskampf, MD; Joachim Gallasch, MD; Olaf Gefeller, PhD; Junxue Gan, MD; Juntong Mao, MD; Annette B. Pfahlberg, PhD; Alois Wortmann, MD; Lutz Klinghammer, MD; Wolfgang Pflederer, MD; Werner G. Daniel, MD, Randomized Trial of Acupuncture to Lower Blood Pressure. Circulation 2007, 115(24):3121-3129.)
美国加州大学尔湾分校(Universityof California Irvine)的Li和Longhurst 报告说,针刺“内关”和“足三里”可以在70%左右的轻度和中度高血压患者身上降低血压。降压效果出现缓慢但是持久,主要通过抑制交感神经的活性。(Li P,Longhurst JC,Neuromechanism of electroacupuncture’s hypotensive effects. Auton Neurosci. 2010, 157(1-2):24-30.)
美国明尼苏达大学的 van Wormer等总结了8个用针刺治疗心率不齐的实验报告,发现针刺能使87%以上的心率不齐患者心率改善。(Van Wormer, Lindquist R, Sendelbach SE, The effects of acupuncture on cardiac arrhythmias: a literature review. Heart Lung, 2008, 37(6):425-431.)
(2)针灸对消化系统的作用
有急腹症的婴儿会啼哭不止。瑞典和丹麦的科学家发现,用细小的针扎入婴儿的“合谷”穴2毫米深,能明显减少他们啼哭的时间和强度。(Landgren K, Kvoming N, Hallstrom I, Acupuncture reduces crying in infants with infantile colic: a rendomized,controlled, blind clinical study. Acupunct. Med. 2010, 24(4):174-179)
化疗会造成严重的胃肠道反应,恶心和呕吐是最常见的消化道症状。医生一般用抗呕吐药来缓解症状。而针灸能显著减轻恶心和呕吐。德国Saarland大学的儿童血液和癌症学系用针灸来治疗患实体恶性肿瘤,接受化疗的儿童。结果表明,针灸组呕吐的次数明显低于对照组(P<0.01),对抗呕吐药物的需要量也明显减少(P<0.001)。(Gottschling S,Reindl TK, Meyer S, Berrang J, Henze G, Graeber S, Ong ME, Graf N, Acupuncture to alleviate chemotherapy-induced nausea and vomiting in Pediatric Oncology – an randomized multicenter crossover pilot trial. Klin. Pediatr., 2008 220(6):365-370.)
通过饲管进食的危重病人常常会营养不良,因为他们的胃蠕动缓慢,喂进的食物常常停留在胃里,不能被排出。德国Regensburg大学附属医院的医生们把饲食后两天胃还不能排空的病人(胃残留量多于500毫升)分成两组,一组给与促进胃蠕动的药,一组针刺“内关”穴。5天以后,接受针刺的患者有80%都能够再进食(胃残留量少于200毫升),而使用药物的只有60%能再进食。即使是在针刺的第一天,患者胃排空的程度也高于药物组。(Pfeb F, Winhard M, Nowak-Machen M, Napadow V, Irnich D, Pawlik M, Bein T, Hansen E., Acupuncture in clinically ill patients improves delayed gastric emptying: a randomized controlled trial. Anesth. Analg. 2011, 112(1):150-155.)
湖南中医药大学针灸研究所的 Lin Yaping 等人报告说,电针足阳明胃经的“四白”穴(面部)、“天枢”穴(腹部)和“足三里”穴(膝下)都能够增加胃的蠕动和胃粘膜血流量,并且提高胃动素(motilin)的含量。由于这三个穴位位于身体上非常不同的位置,这些穴位类似的作用表明,与胃对应的经脉上的穴位,的确都对胃的功能有调节作用。(Lin YP, Yi SX, Yan J, Chang XR. Effect of acupuncture at Foot-Yangming Meridian on gastric mucosal blood flow, gastric motility and brain-gut peptide. World J Gastroenterol 2007; 13(15): 2229-2233)
(3)针灸对呼吸系统的作用
哮喘是一个世界性的疾病,影响大约3亿人。韩国的科学家们搜寻了8个电子数据库和6种有关杂志,综合分析了符合高质量标准的文献中的数据,发现药针(pharmacopuncture,即在穴位注入中药提取液)对治疗气喘有效。(Feng-Yan Shen, Myeong Soo Lee,and Sung-Ki Jung, Effectiveness of Pharmacopuncture for Asthma: A Systematic Review and Meta-Analysis. Evid Based Complement Alternat Med. 2011; 2011: 678176)
鼻甲肥大和慢性鼻窦炎常会造成鼻塞。德国海德堡大学耳鼻喉学系的Sertel等人试用针灸来治疗,发现针灸能显著改善鼻塞状况,而且时间越长,效果越显著(Sertel S, Bergmann Z, Ratzlaff K, Baumann I, Greten HJ, Plinkert PK, Acupuncture for nasal congestion: a perspective, randomized, double-blind, placebo-controlled clinical pilot study. Am.J. Rhinol. Allergy, 2009, 23(6):e23-28)
针灸也可以治疗过敏性鼻炎。德国Charite大学社会医学研究所(Institute of Social Medicine)征集了5,327名患者,分为针灸组和对照组(无任何处理)。三个月后,针灸组比起对照组来症状由明显的改善。而且效果稳定(Brinkhaus B, Witt, CM, Jena S, Liecker B, Wegshceider K, Willich SN, Acupuncture in patients with allergic rhinitis: a progmatic randomized study. Ann. Allergy Asthema Immunol., 2008,101(5):535-543.)
(4)针灸的镇痛作用
针灸的镇痛作用早已为人所知,也是西方国家测试和使用得最多的。
腰背痛:德国的针灸试验计划(German Acupuncture Trial, 简称GERAC)对此进行了大规模的测试,发现针刺(无论是在传统穴位上还是在非穴位上)都能显著地减轻腰背痛。其疗效是常规疗法(镇痛药,理疗和运动)的两倍。(HaakeM, Muller HH, Schade-Brittinger C, Basler HD, Schaer H, Maier C, Endres HG, Trampisch HJ, Molsberger A, German Acupuncture Trial (GERAC) for chronic low back pain: randomized, multicenter, blinded, parallel-group trial with three groups. Arch. Intern. Med. 2007,167(17):1892-1898)
痛经:德国Charite大学的Witt等人报道说,针灸能显著减轻痛经,改善生活质量。(Witt CM, Reinhold T, Brinkhaus B, Roll S, Jena S, Willish SN, Acupuncture in patients with dysmenorrhea: a randomized study on clinical effectiveness and cost-effectiveness in usual care. Am. J. Obstet. Gynecol. 2008,1982(2)166.e1-8.)
当然,不是所有的针灸试验都有效(比如戒烟,戒酒,抑郁症),报道有效的也不一定可靠。针灸治疗是不容易掌握的技术,给病人的心理暗示作用也很强。现在使用的针灸技术,除了中国传统的方法以外,还使用电针(在刺入的针上加上各式各样强度和波形的电流)和用激光甚至微波代替针刺。用作对照的,或者是假刺(按在穴位上,但不真的刺入),或者是真刺在非相关穴位(真穴位,但与疾病无关)上,或扎在非穴位上,或完全不做处理。这样就使“真”针灸和“假”针灸的区别难以弄清,实验结果也常互相不一致。这就需要一个客观而又严格的评定方法。
西方有个说法,叫做“非同寻常的结论需要非同寻常的证据”(Extraordinary conclusion requires extraordinary evidence)。对于经络现象和针刺效应,也应该按照最严格的标准来审查实验结果,因为这是关系到经络现象是否能被现代科学所证实的大问题。这个最高标准就是Cochrane Review,中国翻译成“循证医学综合评定”。
Cochrane 系统评价机构是按照已故英国流行病学家Archie Cochrane (1909—1988)生前的倡议,于1993年在英国成立的非盈利性国际评价协作网,目前在100多个国家(包括中国)有超过1万名协作员。它收集医学文献中全部的,有关某个题目的随机对照实验(Randomized, placebo-controlled trial,简称RCT)的研究报告,按照该组织制定的评审标准,剔出那些不符合标准的文献,根据对标准符合的程度把文献分为不同等级,再将它们组合在一起进行综合评价(meta-analysis)。因此Cochrane的评定最具权威性,是一种疗法是否有效的最高标准。
它的主要目的是为临床医生和卫生决策机构提供依据。如果它说“有效”,那就是他们认为没什么问题了,可以在临床上使用了。所以它对治疗方法的判断时间点是“完成时”。意思是,成品可以交付了。但对于科学研究来说,这种方法并不完全合适。因为科学研究常常处于“进行时”。在研究的初期,必然会有因为实验方法技术不成熟完善而导致的假阴性或假阳性,以致研究结果彼此矛盾的现象。已经显示正面作用的实验,也可能因为在有些地方还未能达到Cochrane机构的高标准而不被采用。证明“有效”的高质量报道也常被淹没在质量较低的报道中,使其意义被低估。对有些项目的研究,第一次评估被认为证据不足,第二次由于有了更多的数据,就变为有效了。所以如果按照第一次的评估,就会得出负面的结论。
尽管如此,用Cochane 评定的标准来审视对于经络现象的研究结果也是有好处的。因为这种评估更容易否定真成果,而不容易放过假结果。人们对于经过这样审视的实验结果更加具有信心。同时,它也使以后的研究更加严格,质量更高。
下面我们把Cochrane 机构对针灸治疗的研究的评价分成两部分。第一部分是被认为“有效”的。那就是被最高标准所认可的结果。第二部分是被Cochrane评估认为是“初步显示有效,值得和需要进一步研究”的。那就是已经获得初步证明,有可能是有效的结果。如果Cochrane机构对同一类试验有多次评估,以最新的评估为准。
被认为是“有效”的针灸治疗有:
原发性头痛(primary headache),紧张型头痛(tension-type headache),偏头痛(migraine),慢性头痛(chronic headache),牙痛(acute dental pain),手术后疼痛(postoperational pain),颈痛(neck pain),肘外侧痛(lateral epicondyle pain),面神经麻痹(facial paralysis),多囊卵巢综合症(polycystic ovarian syndrome),恶心和呕吐(nausea and vomittig),外周关节的骨关节炎(peripheral joint osteoarthritis)。
被认为是“初步有效”的有:
经前期综合症(premenstrual syndrome),原发性痛经(primary dysmenorrhea),增加人工受精的怀孕率和分娩率(in vitro fertilization),孕期症状(pregnancy complains),臀位性难产(breech presentation),引产(induction of labor),哺乳期间乳房肿胀(breast engorgement during lactation),失眠(insomnia),便秘(constipation),单纯性肥胖(simple obesity),原发性高血压(essential hypertension),眼干(dry eye),过敏性鼻炎(allergic rhinitis),痤疮(即“青春痘”,acne)。头颈癌患者经放射治疗后的口腔干燥(irridiation-induced xerostomia),小儿脑性麻痹(cerebral palsy in children),颞下颌疾病(temporomandibular disorders),增进儿童的麻醉效果(induction of anesthesia)。
这些结果说明,针灸治疗的效果确实是存在的,经得起最严格的现代科学实验的检验。我们的祖先在几千年前,在没有任何先进的科学仪器的情况下发现了这一现象,并且有意识地利用这种现象来治疗疾病,探寻人体的奥秘,是令人惊异的。我们作为炎黄子孙,应该为我们的祖先感到骄傲和自豪。
所有以上的结果也都有力地表明,经络现象,即身体各个部分之间跨西方生理系统的横向联系,也是客观存在的。内脏的疾病能反映在体表(包括耳朵),而针刺体表的位点,包括耳朵上的位点,也能缓解多种疼痛,减轻妇女在经期和怀孕,生产前后的各种症状,以及多种其它疾病。这些现象用西医的观点是很难解释的。这也说明西方医学对于人体结构和功能的认识还有很大的空档。而要补上这个空档,就要挖掘我们祖先发现的经络现象(总结在中国的经络理论中)这个宝库。
同时,人们也在对解释经络现象的经络理论进行再思考和再研究,特别是对经络理论的核心,经络系统的研究。这将是我们下一部分的内容。
主要参考书:周逸平,王富春主编,《经络·脏腑·相关理论与临床》。科学技术文献出版社,2010年7月,北京。
2011年7月6日完成初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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