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半是海水，一半是火焰

曾泳春

（1）

Mathew lien, 《Bressanone》。

Here I stand in Bressanone
With the stars up in the sky      

    年轻的时候认为很多重要的都在前面，只要不停地奔走就能看到，它们一件件地发生，尘埃落定。于是你一路拼命往前赶，来不及侧目去看身旁的风景。走到今天才发现，重要的都在身后发生了，已经过去了，再往前又是一片空白。

    比如旅行。你说从年轻走到中年，从一无所有走到功成名就，你已经走过这个地球上的很多地方，但一直没到过你的Bressanone，你想在那里沉醉和驻足，即使知道终将离开，继续踏上往前的路。你这样说着，眼里闪着一些泪花。那天，极少喝酒的你喝了一点酒，满脸的无奈和伤感。你的心中是有Bressanone的，可是你不知道你是否已经经过了，或者已经错过了。看着你的样子，其实我很心疼，我无法告诉你，你早就走过了Bressanone，我也一样。

    你还记得吗？17岁的那个夏天，接到大学录取通知书，我们和同学们相约去三峡。那次旅行，就是人生最重要的旅行，三峡就是我们的Bressanone。而往后的旅行，都再也不曾像17岁的那次那样让我们沉醉。可是你为什么没有记住站在Bressanone星空下的我呢？那时，我的眼里闪着晶莹的光，清澈的眼眸如天上的星星，一闪一闪地看着你。你明明看到我了，我笑魇如花，长发盈空，我们相视而笑。但今天我终于知道，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去过Bressanone，你已经错过了。

    比如爱情。你不知道功成名就的字典里有没有爱情，我也不知道。所以我陪着你看他们演绎一半是海水一半是火焰的爱情。

（2）

    “我”对女大学生吴迪说：我是个流氓，靠诈骗为生。吴迪咯咯地笑了，她问我：你怎么行骗呢？我说：我每天晚上装成警察和同伙一起到宾馆诈骗嫖娼的人。吴迪笑得弯下了腰，她是我见过最清纯漂亮的女大学生。当然，她是外语系的女生，丑女才学理工。她那天在人工湖边看书，我被她深深吸引住了，虽然我从不看书。于是我们开始约会。我不知道哪里吸引了她，难道是我的玩世不恭？我告诉她我是流氓，千万别爱上我。我这么说的时候，吴迪看着我，眼里的柔情溢了出来。她说：要是已经爱上了怎么办？我把她搂到了怀里。在如此圣洁的月光下，我想我是爱她的......

    后来，吴迪绝望了，她终于明白我确实是以诈骗为生的流氓。在那晚的月光下，我不敢撒谎，只是她不肯相信。我有一段时间没见到吴迪了，直到入狱前最后一次宾馆行动，当我穿着警察制服撞开房间门时，看到吴迪不慌不忙地从床上坐起来，身边是一个慌张得如同快要下地狱的男人。几个月前还是清纯女大学生的吴迪点燃一根烟，微笑地看着我。这次行动我失手了，看到吴迪，我的脑子僵硬了。她当然是报复我，我太伤她的心了。

    吴迪在我们一起住过的屋里割腕自杀了，“翻开的刀口像小孩的嘴唇。”这是我出狱后知道的，也知道了她最后那晚点燃一根烟微笑看着我时的绝望，深深的绝望。

    这是王朔为我们上演的一半是海水一半是火焰。

（3）

    吴志贞对张自力说：别再跟着我。她当然看到了他眼里的欲望。干洗店洗衣工吴志贞的冷艳神秘，让追查案子的警察张自力一见就无法自拔。她说她是一个妖姬蛇蝎，所有追求她靠近她的男人都会死。可张自力依然无法自拔，她身上散发的那种诡异的魅力是一种致命的诱惑。警察张自力终于接近了真相，这个女人平静的表情下隐藏着一个天大的秘密——她杀过人。她唯一的依靠就是张自力，他既是保护她的人，又是随时可能揭开这个秘密的人。他们对视的眼神错乱无比，既是最亲近的人，又是敌人。他们之间的爱情，在压抑沉默中如暗夜里的苔藓那样滋长蔓延，直至形成一片致命的潮湿之地。

    在夜晚的摩天轮里，两个男女在做着最后的较量。他说：你最好主动告诉我，你现在告诉我要比以后告诉别人对你有利，你要主动一点。她的眼神从张惶逐渐变成迷离和美艳，她“主动”把自己送入他的怀抱。这一次，对她来说是为了保住秘密而献身，对他来说则是他们水到渠成的爱情。第二天，他为正义出卖了她，她被带上了警车。

    这是两条相互交缠的蛇，爱情和正义，在他们纠缠的翻滚中交替出现，一段一段地越缠越紧，直至融为一体，到最后又猝然分开。可是爱已经种下了，在警车驶过时，警察张自力为警车里的囚徒吴志贞放了一场白日焰火。女人仰头看着这场在白天绽放的焰火，满含热泪，那是爱的表情。

    这是廖凡和桂纶镁为我们上演的一半是海水一半是火焰。

（4）

    关于最重要的旅行，和最重要的爱情，都已经发生过了。你逐渐知道，这个世界上你想拥有一样东西的同时必须失去另一样东西。

    一半是海水，一半是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