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人们都在忙什么

曾泳春

    废人甲在回家的地铁上，听到旁边一个把头发吹成怒发冲冠状的女人在打手机：彪哥，我六点半一准赶到，你们先把牌桌准备好，打通宵，老子明天不上班。手机那头不知说了句什么，女人听了把牙龈都笑了出来，露出红彤彤的笑意。她很快乐！废人甲心里想着：低层次的快乐。她想到自己活了小半辈子都还不会打麻将，不免有些悲哀。不会打麻将的人，能体会通宵打麻将的快乐吗？她有些羡慕那个女人，能过这样的生活，下班不想事儿，不上班就打麻将，废人甲有些羡慕。

    废人甲突然思念起远在家乡的那些发小了。于是她掏出手机，打开微信群，打了一行字：你们干什么呢？一会儿就有闲人乙丙丁的话弹了出来：干什么？混吃等死呗！你个女博导不厚道啊，我们都已经行尸走肉，而你还在奋斗。回来陪我们混吧，海边吃烧烤喝啤酒，员外过的日子啊......

    废人甲赶紧关了微信。想着自己回到家夜里还要做的事儿，她忽然觉得自己活得太矫情了。为什么不能和发小们一样，到海边喝几瓶啤酒呢？为什么她要过和别人不一样的生活呢？废人甲想到了大西洋边那个叫舢板的饭馆，船头舵为了爱情改变了理想，从纽约街头小混混奋斗成了与他爱的女人同一层次的身份。而假如爱情消失，哪一个层次的身份更让他快乐呢？

    吃完晚饭，废人甲去理发店剪发。剪完，理发师还意犹未尽地反复摆弄她的头发，把她那头短发弄成些许凌乱的感觉。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发现凌乱的短发让自己的脸生动了起来。理发师很满意地看着自己的作品，说：你最好几天来我这里报道一次，我给你做好看的发型。她微笑了一下，心想：没有什么场合需要我经常做发型啊！她想着自己每天坐在办公室对着满桌的文献，要么是学生们来见她，带着焦灼的脸，而她要做的是帮助他们解决问题，抚慰他们焦灼的灵魂。这些场合需要经常由理发师侍弄出来的发型吗？理发师还在微调着她的头发，他知道她找他剪一次发价格不菲，因而尽心想让自己的手艺在她头上展现出来。她说：弄得很漂亮，可是我晚上直接就回家了，没有场合可以去展示。理发师有些失望，说：急着回去看电视啊！她笑了起来，心想她不看电视已经很多年了。

    废人甲从理发店出来。这是美好的五月的夜晚，空气中充满了各种花香，夜晚的空中依然看得到天是蓝的云是白的。废人甲在微凉的晚风里慢慢地走着。每一扇泄出灯光的窗户里，人们各自演绎着生活。有热闹的、有寂寞的、有欣喜的、有悲伤的。她不知幸福是否与生活的层次有关，至少，月亮是毫无取舍地把它的银光泄在整个世界上的。

    废人甲回到家，打开电脑，开始一个字一个字地看论文、看基金，这是近期要完成的任务。而即使没有这些任务，她也不敢让自己的脑子懈怠。自从10几年前重新开始走学术之路那时起，她的脑子就不敢懈怠了。而后来，她知道了这叫“仰望星空”。

    当她仰望星空的时候，废人甲完全忘记了自己的发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