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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终科普:它们都是好时光
曾泳春
Beyonce,《Halo》。第一次听碧昂丝的歌,很惊艳。
纱线毛羽是纱线质量的一个重要指标。在纺纱过程中,那些比较短的纤维可能有一端会从纱体中暴露出来,这些露出纱体的纤维端就是毛羽。
纱线毛羽不仅恶化了纱线的外观和手感,更重要的是影响后道工序即织造的加工。织造是将纱线交织成织物的过程,在织造过程中,纱线分成经纬两个纱线系统,纬纱从两层经纱中穿过,这叫经纬交织。顺便说一下,那个运载纬纱穿过经纱的小东西就叫做梭子,从前有一首歌:太阳太阳像一把金梭,月亮月亮像一把银梭。唱的就是我们美丽自豪的纺织女工。话说我就是因为这首歌而去学了纺织,我还以为纺大应该充满了女生,而事实并非如此,直到今天,纺织大牛的地位也被男人们占据着。
说回毛羽。如果纱线毛羽很多,两层经纱之间形成的通道就毛茸茸的(称为开口不清),那么纬纱在通过时阻力很大,易形成断头。所以在进行织造前,纱线要经过上浆,让毛羽帖伏在纱体上。小时候,妈妈总是喜欢将洗后的床单被套用米汤再浆洗一下,浆洗后的床单被套在太阳下晒干,盖在身上有一种干爽的感觉,且充满阳光的米香。但工业上浆就没那么浪漫了,因为工业上浆用的不是米汤,而是污染很严重的化学浆料。纱线毛羽越多,所用的浆料就越多,污染就越严重。
正因为纱线毛羽的危害很大,因此减少纱线毛羽是国际纺织同行一直在追求的目标。大约在上世纪90年代中后期,苏森(Suessen)公司在传统环锭细纱机上改造,发明了compact spinning(称为集聚纺或紧密纺),它的原理是将毛羽包入纱体中,生产出比传统环锭纱(ring-spun yarn)紧密光洁的纱线,极大地解决了减少纱线毛羽的问题。集聚纺发展到现在,已经占据了很大的市场份额,现在许多高档纺织品都要求用集聚纺纱线(compact ring-spun yarn)。
显然,集聚纺是减少纱线毛羽的一种在实验室和市场上都获得了成功的技术,而在研究减少纱线毛羽的过程中,还有很多方法是止于实验室阶段而无法推向市场的。这也是技术必经的路线。我在博士课题的最后阶段,尝试了一种利用旋转气流减少纱线毛羽的方法,设计出一种产生旋转气流的喷嘴,安装在细纱机上,纱线经过喷嘴时,毛羽被气流吹伏到纱体上,达到减少纱线毛羽的目的。我在实验室里获得了很好的效果,于是又到工厂去做中试。
为了做这个中试,我第一次踏上北方的土地——那个工厂是位于河南安阳的一家大型棉纺厂。我在一个夏末秋初的季节到了安阳,第一次感受一个温暖却不燥热的夏末。工厂安排我住在一个驻马店里,是真的有马栓在客店中间天井的那种驻马店。每个人对环境的敏感度不同,比如有人对发烧很敏感,我本人属于发一点低烧就只能卧在床上的那种,当然我也很少发烧,但我一旦发低烧,你千万别说我是装病。同样,我对旅行的客店环境也很敏感,我住不了差的客店,喜欢享受奢华的酒店。比如那天在亚特兰大,我枕着城市的呼吸睡了一夜之后,在咖啡的香味中醒来,于是我知道,这个酒店已经刻在我人生的记忆中了。但这次不同,那地方好一些的客店都离工厂很远,所以我只好住在那个驻马店里。为了早日离开那个可怕的客店,我以飞快的速度做完了实验(记得回校后导师很不高兴,说我因为客店差而提前回来,吃不了苦,做不了大事)。然后,在踏上返回的列车之前,我空出了半天时间,一个人去了殷墟。那是一个阴天,风猎猎地吹着,有些沉重。那年殷墟刚刚在建,很大很空旷,人很少,文物很古。置身这样的环境中,我独自一个甲骨文一个甲骨文地看过去,有一种深到谷底的沧桑感。
幸运的是,在工厂的中试也获得了很好的效果。于是我发了paper,当然是SCI。这里需要说明的是,纺织是流程很长的行业,因而纺纱厂和织造厂很多都是独立的,特别是大型的纺纱厂,他们只生产和销售纱线。我的这项技术在纺纱这个领域里是成功的,因为纱线毛羽大大地减少了,可以得到很好的纱线质量测试报告。但是,在将这种纱拿去织造的时候,悲剧发生了,织出来的织物质量完全不是原来预测的那样好。原来,那些被气流吹伏到纱体上的毛羽在织造过程中受到摩擦,重新暴露了出来。这项技术虽然改善了纱线质量,却无法改善面向消费者的织物质量。再加上气流成本的计算,于是我放弃了这项技术的进一步推广。但有趣的是,至今还一直有关于这项研究的投稿文章送到我这里审,虽然他们引用了我发表的论文,但我还是如实写了这一研究方向难以再往前发展的事实。
而其实,我写这篇小科普的目的是想说明,纱线的质量并不一定就能反映织物的质量。纱线的各项指标好,并不代表织成的织物质量就一定好。而织物是最终面向消费者的产品,纱线却不是。这就好比学校和社会,社会才是最终评价一个学生品行的地方。无论如何,老师的责任在于潜移默化的影响,所谓的润物细无声,而学生的学习在于想明白自己要做一个怎样的人。这很重要,不止是学生,其实我们每个人,一辈子都在寻找自己、认识自己。
好不容易写一篇博文,就尽量多挤进一点信息和感触。那天看波洛的最后一案(Poirot’s last case),波洛在亲手处决了一个永远无法用法律将其送上绞刑架的杀手之后,决定让自己已经风烛飘摇的生命自行走到终点。他伏在桌前给多年跟随他的好友黑斯廷斯写最后的信。年老的波洛带着微笑,这部拍摄了24年的英剧片段呼呼地掠过眼前,波洛写道:
They were good days. Yes, they have been good day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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