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14日中午12时许,著名细胞生物学家、中国科学院院士施履吉先生离开了我们,享年九十四岁。第二天,上海气温骤降,天空飘起了大雪,到傍晚已是满树银花,灯光下显得格外晶莹。
施先生是我岳父的同学、室友,两人还有个共同的业余爱好:玩半导体收音机。岳父在世时经常说起施先生,到最后几年他记忆力明显减退,但对年轻时的好友反而格外想念。每年春节我们回南京家中团聚时,岳父总是再三交待外孙女“向施爷爷问好”,以致岳母常常嗔怪道:“单今天早上你就说了五遍!”
尽管有这层关系,我们平时也不常走动。施老在细胞所(后与生化所合并为生物化学与细胞生物学研究所),我在植生所(后与昆虫所合并为植物生理生态研究所),两所不在一个园区。雷打不动的是每逢春节的拜年,而施先生和师母倪祖梅老师总要给我们渐渐长大的女儿塞压岁钱。
给我印象很深的是施先生的一次会议发言。大概是在1998年,几家生命科学研究所在江苏常熟召开发展战略研讨会。施先生的发言非常生动,他说我们就是要搞“狼心狗肺”,大意是指异种器官在医学上是有价值的,尤其是猪的器官。他是仪征人,乡音很重,而我是扬州人,两地相距不足30公里。我听他讲话特别亲切:乡而不土,幽默中透出睿智。
他提倡的另一件事是合成生物学。很早他就说,只研究一个基因不一定能了解这个基因的功能,往往是很多基因一起工作。谈到近年启动的转基因重大专项,他认为应该尝试染色体转移。他一直对大片段转移和人工染色体感兴趣,早在合成生物学热起来之前,他就在讲这个问题,讲合成生命,而且说起来就显得特别兴奋,希望我们有人能将他建立的实验系统继承下去。
两个月前我和夫人去医院看望他,那时他的身体情况已经非常令人担忧了。见到我们来,他只说了一件事——合成生物学,以至于看望病人的常规问候语都显得多余。当时我们真不忍心听他讲,怕他太吃力,怕他太激动。听倪老师说,他为这次见面特地做了功课,还写了几行字。大概是因为手抖,字迹已经不易辨认了。我想,老人在最后的日子里,真的是把生命科学看得比自己的生命还重要。
2005年12月我当选为中国科学院院士。在家休息的施先生听到这个消息后非常高兴,提议待来年春暖花开时请我和另一位新当选院士吃饭,三家小聚。然而由于大家都忙,此事一拖再拖,到后来施老的身体已经不允许过多的户外活动了。没能满足老人家这个小小的愿望,我一直感到内疚,觉得自己没有尽到责任。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在上海生命科学大院里,曾经活跃着一批上世纪三十至五十年代从海外学成回国的科学家,施履吉先生是其中的一位。他们是我国现代生物学的奠基者,是微观生物学或曰实验生物学各分支学科的开路先锋。他们追求科学真理,热爱祖国和人民,虽饱经沧桑而热情不减。他们精力最为旺盛的阶段是在困难中度过的,等到我们国力发展、科研条件大为改善时,他们又提携后生,把希望留给了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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