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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畜争粮何时休
蒋高明
一、问题的严重性
随着科学技术的不断提高,加上大量化学物质使用,耕地里生产出来的粮食越来越多了。据农业部的说法,我国已经实现了粮食十二连增,2015年中国18亿亩耕地上产出了6.2亿亩粮。
然而,奇怪的是:一方面我们宣布粮食逐年增多,一方面人吃的粮食在减少,可另一方面还要大量进口粮食。这是怎么回事呢?据笔者分析,一个原因很可能我们没有生产出6亿吨粮来,另外一个原因可能就是人吃得少了,但动物们实实在在吃得多了。
对于第一个话题,前文已经专门论述过,不再赘述。这里来探讨一下人畜争粮问题。到底动物们吃了多少粮呢?让我们来看一组数据。
1978年以来,随着人民群众生活水平的日益提高,我国居民的膳食结构发生了巨大变化,其显著特征是粮食等主食显著减少。过去30年来,年人均消费粮食由227公斤减至119公斤,减少了47%;而肉奶蛋等动物性食品显著增加,年人均消费量由18公斤增至47公斤,增加了161%。在粮食总消耗中,居民粮食消耗量逐年减少,2015年仅占27%,很大一部分粮食作为饲料被消耗了。
当前,老百姓餐桌越来越丰盛,大部分国人的餐饮结构已从温饱型跃入小康型,主食消费逐年下降,肉蛋奶酒等副食消费逐年上升。副食是由更多的主食转化而来,不知不觉中,我们的粮食消费猛增。2003年,国产粮食4.3亿吨,粮食进出口基本持平,人均粮食消费量为334公斤,超过国际平均水平。2015年,国产粮食达到历史最高峰的6.2亿吨,人均粮食占有量为476公斤,反而却不够吃了。
2015年净进口粮食1.2亿吨,加上我国已有的6.2亿吨,人均粮食消费量已突破569公斤,早已突破了世界粮农组织认为“人均400公斤即可满足营养均衡”的目标了。我们的粮食哪里去了?有专家估计,每年全国40%的粮食被牲畜吃了,我们自产的6.2亿吨粮(如果有的话),再加上进口的1.2亿吨粮,共2.96亿吨粮进入了动物的肠胃,远远高于人类的消耗的2亿吨粮。
有人说,目前中国人均动物性蛋白质摄食量目前相当于日本1960年代水平,韩国1980年代水平,今后15~20年内还将快速增加,然后进入缓慢增长期;当前中国人食物构成是1份人用口粮和2.5份畜用饲料,即口粮与饲料的比例是1:2.5 。以此概算,我国的农业结构应是2亿吨口粮,5亿吨饲料。动物们吃掉的粮食,因对肉蛋奶等动物蛋白的需求增加,已经远超人类,实实在在的人畜争粮事实出现了。
目前,我国存在人畜争粮的尴尬。2015年,我国大豆进口8169万吨,如果不进口,饲料就不够用,中国就没有肉吃,没有奶喝。在现代农业模式下,人类仅取作物光合产物中的40%左右(粮食)用作饲料,造成了地上生物产量的巨大浪费。人畜争粮趋势仍将持续下去,显然会让18亿亩耕地不堪重负的。
我国的农业结构和生产方式并未适应这一变化,仍沿袭过去“以粮为纲”的生产方式,即强化口粮生产,却忽视了动物饲料粮的供应问题。我国有占世界22%的人口,却只有占世界7%的耕地和8%的淡水资源,资源约束和人口压力对我国的农业生产提出了严峻挑战。
长期以来,我国农业政策过分重视谷物生产,过度施用农药化肥,导致了水土流失、风蚀沙化、土壤肥力下降等生态问题。生产耗粮型家畜要耗费的粮食数量已超过了口粮,并将随着我国对肉蛋奶等动物性食品需求的持续增长而继续增加。中国粮食安全的真正压力来自于饲料用粮,且人吃的粮食和动物们吃的粮食都是用同样的方法生产的,都是在大量化肥、农药、除草剂使用基础上生产的,这样的做法本身就存在食物安全问题和生态环境退化问题。必须寻找给动物生产食物的途径和空间,将人吃的粮食与动物吃的“粮食”(饲料)分类生产。
失衡的农业结构产生的后果是极其严重的。第一,导致动物饲草(饲料)严重不足,只能用营养效能低下的谷物即主粮来替补,这不仅严重浪费我国本来就十分匮乏的水土等自然资源,导致我国优质饲料严重依赖进口,影响我国食物安全;第二,在追求粮食增产过程中,过量使用化肥、农药、除草剂,对江河湖泊和土壤造成污染,我国的农业生态环境付出了沉重代价;第三,对草业重视不够、投入过低,导致草原牧区生产力十分低下;草原牧区的“三牧”和“三生”问一直未能得到根本解决,“吃肉难、吃肉贵”已成为一些牧区社会不安定的重要因素。
二、料肉比算法科学吗?
中国工程院院士、兰州大学任继周教授是最早关注“人畜争粮”这个问题的。他以以饲料转化效率最高的猪为例(鸡、鱼转化率更高,但不属畜类),算了一笔账。肥猪的肉料比大约是1:3,即每1千克猪肉,需花费3千克饲料的“食物单位”(包含粮食和牧草)。要维持一个可以产生足够数量肥育猪的群体,即包括大、小、公、母,其肉料比约为1:3.5。我国2011年人均猪肉消耗38.9公斤,39.9×3.5=139.6公斤,这就是人均消耗的猪肉所需饲料的“食物当量”。如果全用粮食做饲料,仅此一项就比人均粮食消耗量124.7千克还要多出11%。我国城乡居民年还消耗牛羊肉7.8千克,禽肉21千克,蛋20千克和牛奶33.5千克,这些动物蛋白的获得都要通过粮食转化。
任先生认为,自20世纪80年代以来,我国的食物结构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国人对肉蛋奶的需求快速上升,而对粮食的需求急剧下降,食物结构正在与世界接轨。中国是全球历史上唯一一个在多数历史时期不饮奶的古文明类型,如今也要开始消耗更多的牛羊肉了。几千年来,我们大部分时间以农耕为主,强调我们的人体结构生来就适合吃素食,这才保障了粮食的基本供应,而今天大量肉类需求,客观造成了人畜争粮。
在养殖行业有个说法叫料肉比,这个比例有两种算法。在养殖户那里的算法是以市场标准为主的,即吃下每斤料可以换成的动物活体重,因为他们是出售活的动物的;在专家那里,就在真正的料肉比,即能够换回的真实的肉重。有人说,要吃一斤牛肉需要消耗8斤粮食,育肥牛的料肉比是1:8,这是严格意义上的料肉比。
关于料肉比,养殖户们关注的是如何提高,而不是减少,这就催生了集约化养殖动物或填鸭、速生鸡、育肥牛羊产业,在工厂化养殖动方面,鸡的料肉比已经下降到了2:1甚至1.6:1,但这样生产出来的动物肉存在抗生素、重金属含量超标的问题。一味提高料肉比的代价是人类的健康代价,儿童性早熟、肥胖、心脏疾病乃至癌症的发生,不能不说与工厂化养殖动物有很大的关系。
养殖户们关注的料是什么呢?主要是两类,一是玉米,增加的是能量或者热量;二是豆粕或棉籽粕,增加的是植物蛋白;三是各种添加的矿物盐类或微量元素或维生素;四是动物蛋白直接添加到饲料里面,如骨粉、鱼粉等。这样的料以粮食为主,饲料粮是人畜争粮最初的来源。
其实,很多动物们原本是不吃粮食的,牛羊鸭鹅很少吃粮食,猪也吃三分之一的粗饲料。现在生产方法改变了速生需求,对粮食的需求也增多了。现在问题出来了,动物们是否需求那么多粮食?给喂养他们什么食物?谁规定的料必须是粮食呢?草料也是料啊,以粗饲料为主的动物,是不是应当减少粮食的供应呢?还有,那些原本不吃玉米、豆粕的动物们,为什么要喂养它们那么多的粮食?
三、几点对策
人与动物原本就不是在一个锅里吃饭的,也根本不会在一个槽子里吃饭,甚至很多动物根本就不是吃粮的,食草动物根本不会吃什么乱七八糟的动物蛋白,动物消耗大量的粮食是人为造成的,是盲目学西方造成的。自然界中的野生鱼类、螃蟹类、蚯蚓类、海洋鱼类是原本不吃粮的,然而集约化养殖方式,将大量的豆粕和玉米面喂养了这些动物,草原上自由放牧的牛羊也基本以天然草为食,它们原本也很少吃粮,即使猪也会消耗30%作用的粗饲料即糠,而今它们吃100%的粮食。猪消耗的粮食几乎达到了人类的一半。有人还嫌不够,要发展10万头规模的养猪场,弄得生态环境臭气冲天,这样的养殖动物消耗粮方式需要反思了。
解决人畜争粮问题需要从源头调整,即动物们该吃粮的少吃粮,不该吃粮的坚决不给它们吃粮,在生态空间里用天然的饲料喂养,再加上农区大量的秸秆合理利用,解决粮食短缺问题。具体建议如下:
第一,人与动物们吃的粮食用不同方法生产,提高口粮的附加值。为动物生产饲料粮,因为是利用的地上部,可适当放宽对杂草的控制,少用或停用除草剂和农药,但可以使用部分化肥。这些动物们消费饲料粮后,其排泄物为优质的有机肥,进入为人类生产食物的农田,发展有机农业或绿色农业,为人类生产优质食物。为人类生产食物的农田里,要尽量避免或停止化学物质的投入,优质优价,释放城市人群的消费潜力,保护自然环境和农村生态环境。通过合理的消费带动国家生态环境保护,同时满足粮食安全。
第二,将部分动物蛋白的生产还原为天然野生。淡水鱼、淡水虾、蟹、泥鳅、黄鳝以及海洋鱼,是以天然食物为主的,其食物的获取是通过食物链逐级将营养传递到到那些物种体内,人类只是保护它们即可,天然的水产具有更好的市场,质好价优,没有人工饵料,江、河、湖泊、海洋可避免水土污染,告别水华和赤潮危害,这些生态空间同样可以地宫丰富的食物。
第四,草原空间的合理利用。我国辽阔的草原,面积约占国土面积的41%,理应在保障饲料安全和生态安全方面发挥主导作用,但目前草原的生产和生态功能远没有发挥出来。草原可适度开展自由放牧,同时考虑利用生态空间养殖鸡、鹅等禽类,减少粮食的投放。这些空间生产出来的肉、蛋、奶等食物宜以有机或绿色为主,区别于农区集约化养殖的动物产品——因为那里的动物本身就以天然的植物营养尤其植物蛋白、植物纤维、植物脂肪为主,不仅节粮,还保护了草原生态,使得草原能够繁茂,为国家提供更丰富的光合产物,发挥草原的生态功能。
我国60亿亩草地仅承载1.6亿人口,而18亿亩耕地却供养着近8亿人口,并为4亿城市人口提供绝大多数的粮食、蔬菜、肉、蛋、奶等;全国耕地生产的地上生物产量(秸秆 + 粮食)高达14亿吨,而草地生物产量仅3亿吨,为农田的25%。测算表明,我国草地的生活供给能力仅为耕地的4~5%;如果将其提高到耕地的10%,那么就相当于新增“耕地”6亿亩,能养活3.5~4亿人。因此,我国草地的生产潜力巨大。
第五,农区秸秆部分替代粮食。我国农区秸秆约7-8亿吨,大量秸秆经过一定的技术处理,可以转变为动物的优质饲料,可替代很多粮食。除此之外,在一些边际农田,人工种植一些优质牧草如苜蓿、桑树等粗蛋白含量高的植物,也会减少人畜争粮压力。我们进行过粗略的计算,如果将农区能够利用的粗饲料养牛养羊等反刍动物,可得到1亿吨的活牛重,以54%的出肉率计算,可获5400万吨牛羊肉,或2.7亿吨粮食(1斤肉等于5斤粮的营养和热量),扣除育肥过程中消耗的1亿吨粮,净增加1.7亿吨粮食。因此,通过反刍动物向秸秆要粮,其潜力也是巨大的。
第六,调整动物养殖比例。2015年,我国肉类总产量为8500万吨,但肉类生产以猪肉为主,每年消耗猪肉5487万吨,占64.5%,而消耗秸秆或天然草的牛羊肉的比例不到15%。每生产一斤猪肉平均需消耗3.5斤粮食,其对粮食的消费是非常大的,约占1.6亿吨粮。这就是说,在中国猪吃的粮食已逼近人类消费的粮食。因适度发展反刍动物,压缩猪的数量。当然,这与中国的传统饮水文化传统有关,需要做非常细致的工作才能够适度调整。即使不能一下子减少下来,恢复喂养猪粗饲料的生态养殖传统(猪可吃三分之一糠),可减少粮食5432万吨,节粮的空间也是很大的。
第七,科学饮食,少肉多素。美国高热量、高蛋白的农业生产其实造成了很多健康问题与社会问题,他们的农业模式是不可持续的。我们的主流农业科学家,总是希望事事要学美国,即将土地连片种植,让少数人养活多数人,这是有很大风险的。其实美国的农业模式是失败的,美国高达三分之一以上的肥胖人群,说明了该国的农业模式与食物结构都是不合理的。既然美国失败了,我们就不要在盲目学了。我国人均肉类消费量已超过国际平均水平,但还有专家认为我们的肉类消耗是还不到美国的一半,还有很大的追赶空间,难道将中国肥胖人口也超过美国才是成功么?其实科学的膳食应以五谷杂粮、蔬菜为主,配合适当的肉蛋奶,少肉多素才是科学的。
到2030年时,我国人口如能控制在15亿,人均粮食消费量如能控制在500公斤,则需要粮食7.5亿吨,与现有产量相差1.8亿吨,即使可以进口0.9亿吨(约占世界粮食贸易量的40%,几乎是进口极限),仍需要国内增产0.9亿吨。这样大的消费需求,如果没有足够数量的耕地作保障,几乎是无法满足的。
总之,人畜争粮的核心是对动物蛋白的刚性需求造成的,然而这种刚性需求可能原本不存在合理性,在狭小空间里以粮食换回来的肉可能本身就是不健康的,多吃肉增加了肥胖人群还会造成其他的健康问题和社会问题。解决人畜争粮问题,必须从源头解决动物蛋白来源问题,让动物该吃草的吃草,而对于人类本身,少肉多素、调整养殖动物的数量比例,也是解决人畜争粮的一些具体做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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