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感于生命之水成为产业

蒋高明

儿时的小河是条生命之河，河水清得见底，鱼鳖虾蟹很多，河两岸很多自然植被。那时候的人们，就地取水喝，在河边的沙滩上挖的坑，渗出来的就是清水，沿河的村民就是饮用那里的水。当然，村里也有井水，其实都是浅层地下水，是都能喝的。

遗憾的是，由于近半个世纪的农田面源污染，加上周围天然湿地的大量破坏，水质变差了，河水和浅层地下水都不能喝了。村民只能买山泉水喝，卖水成了一门生意。

市场上瓶装矿泉水1-3元一瓶，合1-3元一斤；桶装矿泉水10-15元一桶，合0.5到0.75元一斤。水的价格超过了粮食的价格，淡水，这个十几年前还是掬起来就喝的常见物，今天成了名副其实的商品。国内500强企业中，排名靠前的竟然是一家矿泉水企业，他们声称自己是大自然的搬运工。正是由于家门口的水不能喝了，才有这样的搬运工作。

大葱、大蒜、生姜号称“三辣”，华北某省贡献了全世界“三辣”的50%。当“大葱蘸酱”闻名的某省人自豪地宣布这一成果的时候，乡亲们喝上了苦涩的咸水。今天的农民们至今还不明白，甜水怎么变苦了？巧合的是，号称“蔬菜之乡”和“大蒜之乡”两个县或市，那里的地下水亚硝酸盐严重超标，可每年菜农们还是往地里猛施化肥和农药，只有这样土地才能够生产出钞票。使用的化肥中，不到三成给庄稼“吃”了，七成多贡献给了环境尤其地下水。年复一年，水只能变苦变咸，常年饮用就生怪病。蔬菜之乡的人们也有办法，那就是抽地下水，采到一千多米，买水喝的人排起了长龙。看来，还是韩国人、日本人、美国人、欧洲人、澳洲人聪明，他们用中国的生态环境换来了餐桌上的调料，而中国农民们争先恐后地为他们生产着“三辣”。

城里人喝得起桶装矿泉水，可农村人喝不起，他们的命运不容乐观。有条河流污染了，下游的很多人得怪病死去；有个村成了“癌症村”；某县的儿童从见天日以来没有见过“天”水，他们以为水的颜色是黑的。那些喝污水死亡的老人的殉葬品竟然是一瓶透亮的矿泉水！某生产著名运动鞋的乡镇，河里淌着臭水，连老板都懒得去光顾。

生命之水，你的颜色由清变黑的同时，乡亲们付出了生命的代价。水成为产业，富裕了少数企业、少数人，可大部分人成了受害者。有钱人赚足钱走人的时候，污染留给了当地人，也永远留给了还没有出生的后代。生命之水成为产业，幸乎灾乎？当饮用水已经成了不放心的东西，我们是否还期待着“瓶装空气”、“袋装空气”进入市场的那一天？另外，食物呢？任由含有农残和营养不全的食物进入人体吗？

其实，很多人没有明白的是，只要人类将生产食物的方法改变一下，即停止几万种围绕食物链的人类发明的化学物质，地表水和地下水就会变得重新能喝；空气也会清洁；医院里的病人就会塌方式下降。然而，这样的事情很难发生，因为廉价的食物，需要大量的化学农资做后盾，医院也希望有大量的“病人提款机”，这符合资本的利益。

为什么生态农业很难做出产业？不论是世界500强还是中国500强企业中，为什么没有生态农业企业？因为生态农业要断很多人的财路，遇到的阻力注定是非常大的。生态农业担负了环境保护、生物多样性保护、健康保护、遏制气候变化多方面的功能，这些功能不会变现，是不符合资本利益的。从这层意义上看，国内外生态农业的坚守者是令人尊重的，也只有生态农业普及起来，人类才会有未来。

发展生态农业能够让土地焕发青春，能够让地表水和地下水重新能喝，能够大幅度减少病人，能够实现乡村振兴乃至民族振兴。

写到这里，还有必要再强调一遍：不使用有害化学物质，不污染环境、食物中不含有农残、塑化剂、微塑料、抗生素、人工激素，重金属不超标的农业是生态农业，反之都是伪生态农业。

（作者为中国科学院植物研究所研究员、中国科学院大学资源与环境学院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