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正

【按：本系列为《科学画报》约稿，转载请注明来源，系列之一与二来源为：《科学画报》2012年第七期。《科学画报》发布文章在原稿基础上有压缩修改。】【系列作品：（1）外星人来访（2）看不见的敌人（3）接力十年防天花（4）免疫学的丰碑——巴斯德（5）揭开病毒的面纱（6）保护濒危的病毒？】

在人类与病毒作斗争的历史中，外来病毒暴发的场景发生的频率远超过一般人的想象。病毒必须来自某个地方，人感染病毒大多像“非典”一样，在某次偶然的接触中，无影无形的病毒就从动物身上悄然移居至人体。如果缺乏持续流行的条件，就像“非典”，在人群中肆疟一阵后消散于无形；而某些疾病，比如天花，就此落体生根，成为人类永远的梦魇。

欧阳锋被黄蓉捉弄，练成了《九阴假经》，练真经的搞不过练假经的，欧阳锋打得真经高手胆寒，几个打一个都狼狈不堪，黄蓉再逞口舌之能，要欧阳锋跟自己的影子相斗，结果逼走了这位天下无敌的假经高手。当我们的祖先面对病毒这个看不见的敌人时，犹如欧阳锋面对自己的影子一样，获胜的希望是渺茫的，失败及随之而来的生命健康丧失是必然的，然而，人类争夺自己命运的战争却必须要不休不止地继续下去。

在谈到人类抗病毒的历史时，我们不可避免地要论及天花，它是人类第一个试图预防的疾病，也是我们消灭的第一个传染性疾病。从文字纪载上来说，中国葛洪的《肘后备急方》是目前发现的最早确切记载天花病的文字，葛洪针对患者的病情发展描述可以无误地判定为天花，他甚至给出了此前外星人来访的生态传播版本，在东汉建武（公元25-55）年间，汉人发起的南阳战争中，从虏民中传来，故称为“虏疮”。

天花对于葛洪时代的人来说是不可治的，人类针对天花的唯一有效对抗方式就是种痘。中国与印度以及其它文化都可能独立地发明种痘技术，中国人再次在文字记载上胜过印度，约1000年，中国最早记录了天花接种技术。

种痘技术实际上是人为地传染天花，接种过程传播的是原滋原味的天花病毒，为什么种痘技术起作用，迄今仍然是科学之秘。由于接种的是未减毒的病毒，患者得的是天花，多达0.5-2%的人会因之死亡，所以种痘技术并没有一旦发现就流行开来，而是在大约500多年后，天花针对人群的威胁日益增加后才逐渐流行开的。

清王朝顺治皇帝可能死于天花，顺治盛年而终，据说因此选择了患过天花而幸存的康熙为帝，上演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的帝王版。康熙因此在其子女以及清军中推行种痘，可能是中国种痘流行的又一原因。

在西方世界中传开的种痘可能来源于印度，在1721年，玛丽*蒙太古珺主（Lady Mary Montagu）把种痘技术从土耳其带回了英国。玛丽*蒙太古成为西方首先吃螃蟹的人并非偶然，出身贵族家庭，反抗父亲对婚姻的安排而与蒙太古私奔，以及早在年青时代就表现出了卓绝的文学才华，玛丽珺主伴随成为土耳其大使的丈夫到了君士坦丁堡，她曾在1715年患过天花，虽然大难不死，却也留下了难看的麻斑，所有的经历使得她成为介绍种痘技术入欧的理想人选。

在1721年英国流行天花，英王室决定对玛丽的推荐进行研究实验。七个死囚被选中，他们得到参加实验的报酬是生命，免除死刑。他们不但获得了针对当时流行在英国的最大杀手的免疫力，还被马上释放获得了自由，算是历史上最幸运报酬最好的医学实验参与者。

天花在西方爆发的频率剧增，很快农民就意识农场中挤奶的女工几乎不得天花，不长麻子，画家找模特儿，都找挤奶女工。早在詹纳（Edward Jenner）之前就有多人记录这一现象，甚至不少人进行了成功的尝试。然而，牛痘是否能预防天花却在医生中缺乏统一认识，不少人斥之为迷信。

詹纳在当学徒时学医时就接触到了牛痘接种的问题，尽管其老师不信，但他却放在了心上。发现血液循环的哈维（William Harvey）的名言，“不要去想，只管去试”可能成为詹纳以及后来的巴斯德建立免疫学的精神基础。面对看不见的敌人，没有什么比这一信条更能让人避开与自己的影子作战的欧阳锋式的悲剧了。

在詹纳行医过程中，他不时要给人种痘，但他发现，有些人无论接种多少次都会失败，他了解到这些人此前发生过牛痘。如果发生过牛痘人就不得天花，世界上也就不需要詹纳的天才来解决这一问题了。在那个时代，人发生牛痘的诊断并非那么明确，这是医学界不相信牛痘能预防天花的根本原因。詹纳推测牛痘在传给人后产生了某种变化，这种变化使得它能预防天花，在1796年5月14日，詹纳针对他的这一思想进行了实验，他给一个名叫菲普斯的少年手臂上接种了来自一位妇女所发生的牛痘脓液，数月后他又给他接种天花，菲普斯没有发天花。詹纳随后在更多的孩子身上实验，证实了他的牛痘接种可以有效地预防天花。

詹纳随后发表一系列的著述阐述他的牛痘接种法，他的严密的实验结果以及人们尝试后取得的成功很快说服了医学界，在19世纪初，法国进行了大规模的接种，人均寿命在20年左右增长了15岁，从25岁增长到了40岁。到1970年代，人类基于詹纳的贡献，首次完会征服了天花这一杀手。

跟看不见的敌人交手是胜之不易的，实验科学迅猛发展，终于让詹纳找到了天花病毒的死穴，一击而中，避免了欧阳锋大叔的悲剧。科学发展到今天，实验科学的方法仍然是医学界在不完全了解研究对象也能取得治疗预防进展的不二法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