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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f popular medicine gave the people wisdom as well as knowledge, it would be the best protection for scientific and well-trained physicians. --Rudolf Virchow
如果医学科普给予了人们智慧与知识,那就是有良好科学训练的医生们最好的保护。——鲁道夫*魏而啸
魏而啸是现代医学的台柱之一,病理学是驯化医学成为科学的关键,而他是病理学的祖师爷之一,另一个与他同等重要的病理学祖师爷是佩吉特(James
Paget),他们都因为一个寄生虫而联系在一起,它就是旋毛虫(Trichinella)。魏而啸除了科学巨匠这一身份外,他还是政治家与社会活家,与中国学者缺乏脊梁相比,他是一个道德楷模,他在普鲁士(德国)一直是历史上有名的铁血宰相卑斯麦的坚定反对者。
一个医学文献都煞有其事地介绍的传奇是,在1865年,魏而啸在议会中嘲笑了卑斯麦,卑斯麦是如此气恼,他向我们的科学家正式发出决斗邀请,以维护自己的名誉。成竹在胸的魏而啸大师按时赴约,按决斗规矩,他有权选择武器。他慢条斯理地拿出两块三明治并申明,其中一块夹的是含有旋毛虫的猪肉,它可以让人大病一场,或者死亡。他让卑斯麦选一块,然后他吃剩下一块。卑斯麦面色铁青地研究了一番三明治,最终在科学倡导者们的意念中,选择了放弃决斗。
图一、卑斯麦决斗魏而啸、旋毛虫它在肉中笑
这个传奇非常吸引人,也让不少专业及非专业人员信以为真,广为传播。事实上卑斯麦的确挑战了魏而啸,在当时的普鲁士,私下邀约决斗已经是违法行为,多年后有人因邀约决斗而被控告,就振振有词用卑斯麦首相也曾邀斗为自己辩护,法官说,卑斯麦首相出身军旅,决斗是他们的传统,故而未被控告。卑斯麦以首相之尊且违法邀斗,足见他的气恼程度,魏而啸断不可能继续用这种方式增加他的怒气,让事情演化至不可收拾。铁血宰相决斗经念丰富,魏而啸是不可能接受他的邀斗的,在共同朋友的转圜下,该事件大事化小再化了。
然而,历史上并不乏用旋毛虫决斗之例子。
旋毛虫不是寄生虫中最显著的,也不是感染最多的,然而,在医学史上,却可能是最重要的,因为它极大地促进了公共卫生科学的诞生与发展。魏而啸的病理学与政治家身份混合,就产生了他公共卫生学先驱的身份。
在1850年代末1860年代初,魏而啸、卢卡特(Rudolph Leuckart)、以及仁克尔(Friedrich Albert von
Zenker)等人相继努力,发现了旋毛虫的生活史以及旋毛虫病。随后不久,德国地区(当时德国尚未统一)就意识到了这小小毛虫的威力。
在1863年,德国中部的哈茨山脉地区的一个叫Hettstadt的小镇上,有100多人在庆祝决定拿破仑命运的莱比锡战役胜利的周年纪念中吃了一种德国的香肠(Röstwurst),香肠使用了一只病猪的猪肉,事后多人发病,有腹泻、腹部不适、发热、以及衰竭等症状,最开始以为是流行伤寒,后来有人想起新发现的旋毛虫,急忙检查猪肉,果然发现了旋毛虫包囊。这次流行多达150人发病,有28人死亡,死者尸检,证明是旋毛虫病。
图二、旋毛虫一日成名,万家恐惧
在1865年,一个叫Hedersleben的仅有2100人的小镇上又有一条病猪,导致了近400人发病,超过100人死亡,产生几十个孤儿,迅速让这个小镇经济崩溃,大量的人逃离该镇,工厂都关闭了。起因不过是一个贪婪的杀猪匠,他刻意地把看起来就有病猪的猪肉跟两条健康猪的猪肉混在一起销售,这个杀猪匠的老婆也因食用猪肉而死。
这种暴发性的大规模流行,导致了当局的重视,最终组织了科学家进行鉴定研究。科学家对此类事件的回顾,导致他们意识到此前还有更多的群体性死亡事件,原本没有意识到,往往归结于其它疾病流行,而事实上是旋毛虫病的暴发。比如在1849年的Wegeleben镇,多达160人发病,而其中30人死亡。针对病理学检查研究还发现,所有死亡人口中多达6%的人曾经感染过旋毛虫。旋毛虫病成为一个严重威胁公共安全的杀手,科学专家开始强调预防工作,而魏而啸,基于他在学界以及本病上的威望以及其公共影响力,成为柏林相关方面的积极活动家,推动了相关立法与科普工作。
旋毛虫病的暴发流行让公众的注意力转到了科学家身上。在1865年圣诞节前的一次柏林市政会议上,魏而啸对议员、屠宰商、医生、以及其他公众介绍了旋毛虫病的表现以及预防知识。为了加重视觉效果,他展示了两块香肠,一块正常,一块含有病猪肉。在19世纪中叶,科学且处于起步阶段,不少人对科学家是半信半疑的,还有人认为当时科学家抱有政治动机来宣扬不存在的旋毛虫病,意在诽谤攻击政府。其中就有这么一个人持这种否定观点,他碰巧是一病兽医(魏而啸不仅是兽医学的先驱,还是军队中兽医地位改善的提倡者,故而兽医作为群体不可能会反对他)。
这位名叫尔班(Urban)的兽医公开反对魏而啸的说法,他站起来反驳说,科学家制造了这么一个不存在的疾病,旋毛虫是一种不足为害的小动物,是那些没有执业的医生为扬名而制造出来的替罪羊。他的人身攻击激怒了魏而啸与在场的麦生(Mason)医生,他们要求尔班当场道歉,而麦生医生则挑战他吃下那块旋毛虫香肠。尔班意识到自己打击到了一大片人,故而马上补充说他说的不是柏林的医生,而是Hedersleben的某些医生,但是,观众对麦生医生的挑战产生了极大兴趣,众人在尔班解释的同时狂呼“吃下去!吃下去”。尔班尴尬万分,在惶急中冲上讲台,把那有虫香肠咬一块吃了下去!观众轰笑鼓掌。在5天后,尔班病重到无法下床。
图三、要脸不要命的尔班
尔班并非质疑者中的极端,在比林斯(F.S.
Billings)1884年出版的《动物源性疾病跟公共卫生关系及预防》一书中,他介绍了另一位勇敢的柏林人,他毫不怀疑科学家们的唬人事实,为了证明自己的观点,他饱餐了一顿毛虫肉,为此,他付出了生命的代价,为可否用旋毛虫肉作为决斗武器提供了完美注解。
在生命的代价面前,德国人对科学的质疑很快就化解于无形之中。公众对猪肉致病的害怕,几乎毁灭了屠宰行业,不管屠宰商人愿意不愿意,他们如果要继续生存,就得进行改进。在1865年12月20日,柏林屠宰商行会在魏而啸等人的建议下,以200票赞同,9票反对的形势下通过决议,进行旋毛虫自检。旋毛虫镜(Trichinoscope,一种特制的专查旋毛虫的显微镜)成为行业常规。普鲁士在1877年成为率先立法规定肉类质量的国家,带动了全球的公共卫生立法。
旋毛虫镜在19世纪末欧洲普遍使用,在世界新秀美国尚未起步,而美国却正成为世界上最大的猪肉出口国,于是乎,欧洲各国开始禁止美国猪肉,几乎导致了美国跟欧洲的贸易战。美国在1891年立法对出口猪肉进行检验,而把有毛虫的肉留给自己民众消费!从1896年到1906年,美国出口猪肉检出1.4%含有旋毛虫,让美国人尴尬的是,德国检查员在已经查过了的猪肉中还发现有1%的带虫肉。德国雇佣10万人检查猪肉旋毛虫,远远超过当时美军人数,此种检查成本太高,导致美国在1906放弃检查,而1964年又重新开始,仍然是只查出口猪肉,不久又放弃了。目前美国依靠管制肉类食品加工过程而达到灭活旋毛虫的目的。
图四、可创造无数工作机会的旋毛虫镜检(美国芝加哥,1906)
旋毛虫镜检验要在猪膈肌上取样,然后在显微镜下观察,其可靠程度还随检验人员的认真程度变化,有时认真的人也不能保证完全检出旋毛虫肉。在1883年德国一个700人的小镇Emersleben,暴发旋毛虫病,250人发病,42人死亡。
发病的人中包括那位兼职检验员,一个理发师。旋毛虫镜检查一个人一天只能致多检查60头猪,代价昂贵。由于对旋毛虫镜检查法的不满,1880年《不列颠医学杂志》报道了这么一个独特的检测方式:一个农民每次杀猪之后,都会给牧师送去用那条猪的肉做的火腿或者香肠,如果两周内都没听说牧师发生什么意外,他家里才开始食用那条猪的肉。
在1897年,索恩伯利(Thornbury)发明消化法,用消化液化去肌肉,检查残渣中旋毛虫幼虫,可以采取更大的样本,检测敏感度更高。到1970年代,此技术发展成为合并消化法,可以一次检查几十条猪的样本,采用汤姆生发明的高效快速匀浆机技术,检查效率可以提高到每小时200条猪,这已经成为欧洲比较流行的方案。中国正逐渐加强肉类食品的检疫,但由于肉类生产规模小,可能各市场检疫部门倾向于用旋毛虫镜这种低效方式检测,而在农村与小城市,可能缺乏检测,大家只能采用另外的方式避免旋毛虫感染。
旋毛虫引起严重疾病在发达国家已经差不多绝迹了,大多数严重病例都是患者食用未经过现代加工与检验的野味造成的,真要用旋毛虫打赌决斗,连武器都难找了。牧师也可以心安理得地享用教友奉献的食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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