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年前的老北京游记

葛圭身文  黄安年的博客/2012年11月3日发布

现在发布的是葛圭身先生在1926年所写的北京游记，收录于《圭身诗存》第一册，为日记原创孤本，由葛圭身先生的亲侄女葛纪华收藏。1998年7月31日13：00-17：20，我来到萧山市临浦镇山头埠村看望我岳母葛华奠的亲妹妹葛纪华老人。她老人家珍藏有《圭身诗存》孤本及《山阴天乐葛氏宗谱》第一卷原件，其中记载有清道光年间民族英雄定海总兵葛云飞的珍贵资料。按照葛纪华老人的愿望，我将这些宝贵资料带回北京代为保存。葛纪华老人于今天上午仙逝,享年96岁,为怀念葛纪华老人，现在我的博客上发布。学术交流网2007年2月24日曾以题《孤本：丙寅（1926）年北京游记》发表。照片17张是日记北京游记的影印件。另请见葛需生先生传（载《山阴天乐乡葛氏宗谱》）（影印照片），黄安年的博客/2009年12月13日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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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本：丙寅（1926）年北京游记

孤本：丙寅（1926）年北京游记
葛圭身文 原创：圭身诗存第一册/1929年；学术交流网/学术问题讨论/2007年2月24日首发

（学术交流网主持人按：这里发表的是葛圭身先生在1926年所写的北京游记，收录于《圭身诗存》第一册，为原创孤本，由葛圭身先生的亲侄女葛纪华收藏。1998年7月31日，笔者在浙江省萧山市教研室教研员王永强老师的陪同下，由杭州专程来到萧山市临浦镇山头埠村看望我岳母葛华奠的亲妹妹葛纪华老人。她老人家珍藏有《圭身诗存》孤本及《山阴天乐葛氏宗谱》第一卷原件，其中记载有清道光年间民族英雄定海总兵葛云飞的珍贵资料。按照葛纪华老人的愿望，笔者将这些宝贵资料带回北京代为保存。这里发表的是《圭身诗存》中的北京纪行，读者可以从中了解81年前的北京风光。原注在诗词下方，发表时改为诗文后括号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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丙寅（编者按：指公历1926年）八月老友黄逸村、汤拙存（编者按：为留日归国实业家，与汤寿潜等合资创办杭州光华火柴厂，实业救国、振兴国货。）两君为收束会文书局事北京分局力邀予为短期之助。时予在新民公司办总会计。两君业经先商允借予辞不获。乃於八月二十八日夜在沪下新铭快轮九月初三至天津。初四乘京奉车抵北京。途中感赋六律以资纪念。

未老先衰多病身。无端仆仆逐车轮。短期借助朋情重。长路劳征眼界新。
此去雪鸿经几省。归来风物近初春。首都应合平生到。不道漫游亦有因。

予原辛苦过来身。兹又征尘北海滨。世乱人心多陷溺。才难薄事亦艰辛。
前非拒我三番谏。今是仍吾一片真。终为同声怀旧谊。敢云板荡识忠臣。

新铭轮快各争先。提早安排湧上船。五日幽居如坐狱。一朝到陆似登天。
涛声过耳身犹晕。职务关心足又前。闻说北行能愈湿。莫辞客路远三千。

出门一日不如家。况复长途水陆赊。四五百程车似箭。二三千里浪如花。
谁非南北东西客。我亦风尘岁月加。自笑未为名利事。相随仆仆走京华。

看来到处闹钱荒。币制犹分彼此疆。入国纵教先问俗。临时还觉少周行。
关心我欲延名胜。过眼偏多作战场。莫据交通利兵事。转使行旅失康庄。

采风问俗异梓乡。人自麤豪体硕长。粧炫胭脂称好色。食兼葱蒜噉粗梁。
地风扬土衣求朴。天气冲寒户不张。耻尚奢靡习坚忍。南人未及北人强。


丙寅重九游北京社稷坛（今改称中央公园）
今年重九此登高。社稷坛临帝子郊。土辨五方徵物候。珍罗八表识苞茅。
森森古柏明遗盛。荡荡皇华眼福豪。世事沧桑那可问。上林花木尽人叨。
（坛上土分青黄赤白黑五色按东南西北中象五方）

九月十一日俞君侃如偕游天坛暨先农坛
先农坛北又天坛。拾级行看跸路宽。亘古老松龙作势。祈年高殿玉为栏。
万方粟供千锺熟。五嶽神临四渎安。曾是帝王郊祭地。祗今留得棘驼观。
（左五嶽南向右四渎北向）


十月初三俞君侃如偕游西苑 地广不能遍历略志最名胜处记之以示不忘
太液池头泛小舲。金鳌玉蝀翠云屏。景山白塔排双炬。琼岛绀宫劈巨灵。
南海台连中海府。九龙壁近五龙亭。西天万佛成陈迹。濠濮蚕坛取次经。
（游西苑：一名北海公园即前太液池）
（金鳌玉蝀：正面大长桥名金鳌玉蝀桥）
（翠云屏：桥之两端列巨坊二座一名积翠，一名堆云）
（景山：即煤山，明怀宗殉社稷处登白塔山一目了然即穷其景）
（白塔：白塔山在北海之南，系积北海之土成大高阜，上建崇殿穹窿，由永安寺至颠约二百数十级，上供佛像镇之，亦名欢喜佛，貌极狞恶，手足逾常人数倍，各持干戈刀剑旌旗等等，其足或蹄爪或靴履踏各种人类殆遍）
（排双炬：白塔山北对景山，两山本无山脉，均积三海之土以成。白塔山上更加以崇台杰殿点缀无遗，至其工制之精巧形式之宏伟，虽一砖一石之微不苟，取用叹为观止焉）
（琼岛：琼岛寿阴在白塔山下为北京八景之一，树木森隆幽闲旷宕，洵最佳之风景焉，其后面又有叠石为山成六大洞，第二洞最巨，有乾隆御书崑崙碑三字）
（绀宫：白塔山上永安寺拾级四十五有殿四，再五十级殿三，再七十级有穹窿东西各二十级，俯视都城，万象森列，迤北一殿，东西各嵌黄硫璃方砖数百块，每砖各镌趺坐之佛像，其南扃以铜栏中设巍座即供欢喜佛处）
（南海台连中海府：南海北海中海总名三海为帝室别圃，今北海辟作公园。中海有瀛台，南海有总统府，均未开放，但风景则一目收焉）
（九龙壁近五龙亭：硫璃镌成各色龙九，两面相同，飞舞若活，巍然大壁称九龙壁焉，其地风景绝尘。五龙亭在太液池岸前水边，昔为御舟游三海偶憩处，今则辟为售茶之室矣）
（西天万佛成陈迹：小西天万佛楼在五龙亭以南，殿宇极宏伟，自庚子拳乱后渐荒凉不如昔，按小西天殿内四面佛座高至屋瓦，如入西方极乐世界，万佛楼曾设一万铜佛）
（濠濮蚕坛取次经：濠濮观鱼在船坞后，先蚕坛即皇后祈蚕处。又归经状元府，从前科举时代风臚唱第一名称天下门生即於此处作行辕,故名状元府至散馆翰苑乃出离此北行出团城而返。按团城其城环圆如团故名团城。

予之京方旬日报载浙变，幸不久平复赋诗记之
十五年中苦内争。四民惟有哭吞声。方传直北鱼龙敛。又演湘南兔狗烹。
游客纔安旬日辙。故乡又弄一番兵。乱离消息劳魂梦。瞬告欃鎗化日明。
（浙变：浙省长夏超倒孙联南之举）
（鱼龙敛：奉冯之役南口已下）
（湘南兔狗烹：广东北伐军时已取得湘省至汉）
（化日明：未旬日夏超败退事即平）

报载吾浙又为必争之地予旅京未三月（梓桑两入旋涡，再赋一律以志感念）
警心又报浙潮掀。自治无功集矢喧。腹地本堪传檄定。同根何事阋墙烦。
百年致乱才周申。数载偷安早失樊。从古争雄重邦本。愿留余气在元元。
（集矢喧：浙人宣布自治，未数日即消灭）
（才周日：距粤匪之乱今方六十余年耳）

十月望日游北京
太和中和保和三殿文华武英两殿古物陈列所暨文渊体仁弘义等阁上书房南书房各处。
好趁游怀偏帝京。却欣赢质健能行。来陞玉陛登金殿。博览文华又武英。
轮奂昔人谁易履。黍禾今日我难名。经营远历明清盛。想见当时国太平。

十月二十四日偕俞君侃如游北京故宫
故宫禾黍围油油。十五年间幸保留。国破宁能巣久占。时移合与众遨游。
威仪粉黛空陈迹。玩好章华剩窃钩。犹是琳琅满琼宇。多闻博识美难收。

十一月三十日游清帝寝宫
名亡那得实犹存。数载聊为闭户尊。天遣将军飞跋扈。地留圣迹话遗痕。
残脂剩粉宫妆罢。积玉堆金宝气昏。窥尽天家千古秘。从今观止到长门。
（闭户尊：诸宫殿供奉处尚粘宣统十四五年字样）
（飞跋扈：冯军入京限清帝二十四小时内全眷携出宫不准稍稍逗留）
（宫妆罢：后妃用剩脂粉等尚有留遗诸宫者）
（宝气昏：金玉珊脑之属玩好供设之夥，无宫无殿不堆积重叠不能知其数。）
（从今观止到长门：按予在京实足三月亲友偕游应到尽到，惟颐和园万生园国子监雍和宫等处或以远或畏空不去，然已费游资不少，眼中所历亦伙可称不虚此行，故每走一处记一诗，虽不足以传，并不足致大雅，但后来披览如作旧游，亦不可少此事毕用不揣无文而志之如是。

南归道中所历
仲秋航海上幽燕。腊鼓声中陆路旋。三日辙分南北客。十旬时隔旧新年。
病缘易地差无恙。身似乘云岂有钱。军旅愈繁行旅困。倾囊幸未半途延。
出征遣戌雨纷纷。络绎兵车阻客轮。士马喧腾空北冀。战云濔密东南尘。
乱离况是隣吾邑。行旅都非自在身。二日夜经四千里。依然归计滞春申。
（旧新年：阴历十二月已入阳历新岁）
（岂有钱：乘津浦特别快车二等，价且五十元，因无常车也）
（滞春申：留申一星期，沪杭车始通）

十二月初五夜，由津浦车南下渡长江赶趁沪宁夜车
昔岁江南望江北。三春屋树觉疏稀。北来今夜临流黑。南渡此时巨浪飞。
孤客每为行李累。阮囊都被检人肥。艰辛不畏征程远。祗恐前途未易归。
（觉疏稀：十五年前予曾一度游南京望江北）
（检人肥：为带行李赶路被敲竹槓不少）

留滞春申数日幸闻车路可通乃冒险归视
民多今日见兵多。到处飞机铁甲车。此属吾人看已惯。不知天意究如何。
钱唐渐觉冬潮小。粟里能归北客槎。腊鼓声中鼙鼓歇。春回大地祝绥和。
（冬潮小：钱江封锁已开，此时渐可通行日航）


北京城厢竹枝词二十首
大圈儿中小圈儿。九重天子万年基。一朝王气虽消歇。人事还因地势移。
五族同居外籍因。地方廖槨屋填闉。大门开放今殊昔。城外人犹城内人。
问路途人指点诚。甚嚣尘上少纷争。不闻大店欺生客。买卖虽微总送迎。
矮屋如鳞不借天。却铲尺地及门肩。问谁窥俟宫闱秘。民未楼居敢羡僊。
变易天时便括风。偶然微雨叹途穷。未冬先雪谁言瑞。却忆江南叶正红。
（途穷：京有无风三尺土，微雨满街泥之谣）
牛羊驴马供行粮。蒙藏人皆夹袋藏。一种吃场传部落。脚胯炉火烤生尝。
八大胡同又二森。未来疑是屋连岑。谁知里巷斜还狭。北粉南脂三级参。
（三级参：南称长三么二野鸡。北曰书庽或院班。茶室下处此名称亦南北异宜也。）
纸糊窗壁不通风。取暖家家炉火红。屋内门前寒燠异。满街忍听叫哀鸿。
得得骡车跛道行。当年尚侍算威名。汽机声里严排队。不及而今一士兵。
十月京华以儘寒。莘莘学子客衣单。随身钱物多嫖尽。不是家贫寄带难。
肩袖煌煌佩某军。手持大令一群群。路人驚走犹堪避。八大胡同倒躲纷。
环京内外苦人多。卖蔬城中税亦苛。车载肩挑葱蒜伙。独惟白菜美无过。
（美无过：北京白菜香甜脆嫩，硕大且长，惜不能携回佐餐至今犹有滋味也）
宽衣窄裤足孅孅。高髻红花朵朵添。满脸胭脂口葱蒜。三分嬝娜七分严。
春明歌舞耐人听。顾曲周郎坐满庭。闻昔百钱能占席。而今价亦重名伶。
市场林立又商场。出品原皆集四方。为是官僚生聚地。迎来送往到家乡。
一碟稀汤数吊钱。京人示阔百当千。家常便饭街街有。踏进门看大饼煎。
普通人总废朝餐。枵腹从公到夜闌。辰后酉前两番吃。大烧小米不加箪。
首善区成万恶邱。果然瓶罄见罍羞。年来事业多萧索。独盛天桥看杀头。
财政机关更闹穷。人人枵腹换虚荣。长安自古多贫者。不及而今号大同。
盛名谁不震京华。仕宦终南捷径誇。炉不毁人人自毁。出山泉尚日喧哗。
（人自毁：北京地方人称为毁人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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