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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集中的往事

已有 3941 次阅读 2008-4-2 09:22 |个人分类:濛濛细雨

 

父母离开中国时随身只带了很少的几件衣物,其中就有那本厚厚的影集。

 

记得儿时的我,经常翻看那本影集,

影集中每一页的像片,我都是那样的熟悉。

 

影集中的一张张像片记载着父母不寻常的人生经历……

 

从中,可以看到父母的学生时代,

可以感受到16岁时的母亲带着八路军军帽踏进革命行列的青春年华,

可以找到母亲与东北民主联军战友们在长白山下的足迹,和第四野战军33野战医院经历的硝烟战火。

也可以看到上世纪五十年代母亲在东京向日本媒体介绍新中国建设的情况……

 

自从我上山下乡离家后,便很少再看那本影集了。

……

 

暑假,

我乘8月5日早晨9:20的CZ389飞机由广州到大阪,晚饭前回到家中。我冲洗了一下后,换上休闲服便去父母家看望他们。

 

2公里的路程不久便到了。虽然已是傍晚,但远处我还是看见父母家的院子中结满了黄瓜和西红柿。

 

当我轻轻的推开屋门时,看到父母正坐在桌前翻看着什么。

 

父亲抬头看见我,便站起身子问道:“奔波了一天,累不累?”

 

“习惯了,没什么”, 我用手擦了一下额头上的汗,笑着回答。

 

母亲说“志博,你来看,一岁时小晓和你长的一模一样”。

 

“是父子嘛,当然是一样了”,我注意到母亲正在翻看的那本影集。

 

“很多年没看这本影集了,让我也来看一看”

我一边说,一边从母亲的手中接过那本我儿时就已熟悉的影集。

 

我翻了翻影集后,觉得很多曾熟悉的内容缺失了。

 

我轻轻地问了父亲一句,“是不是文革期间丢失了很多像片?”

 

“是啊”,父亲一边喝茶,一边默默地看着我。

 

我不想将话题引向文革时家中被造反派洗劫一空的往事。

便说了一句“以后我们想办法找一张三婶的像片补到影集中吧”。

 

我望着影集中曾有放那张三叔、三婶抱着我合影的像片位置,

想起了童年的往事。

……

 

记得住全托的我最盼的是周末能被父母带回家过星期日。

再有,是希望在大学当老师的三叔到我家做客。

 

暑假,三叔来了。

不必再去托儿所的我整天围着三叔转来转去。

有时两个人躺在北屋的大床上睡觉,有时我骑在三叔的身上静静的听他唱歌。

“革命人永远是年轻,它好比大松树冬夏常青……”

二呀么二朗山,高呀么高万丈……”

 

三叔是位身高一米八多的帅哥,

他有讲不完的笑话,唱不完的歌。

 

一天,

翻弄着苏联专家送给父母的那些画报看的我,指着一本杂志封面上的苏联姑娘像片向三叔问道:“三叔,你的女朋友也像这样好看吗”。

 

三叔放下手中那本《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看了看我拿给他的《苏联妇女》杂志后说道:“当然,你三叔的女朋友是世界上最美丽的人了”。

 

第二年,三叔结婚了。

三婶名字是周德华,1956年毕业于武汉水利学院,和三叔同在一个学校中当老师。

这年暑假,三叔把我接到他们的新家。

因为不必去托儿所住长托,我高兴极了。

 

人们都说三叔和三婶是男才女貌的一对。

身高一米七的三婶是四川泸州人,不仅长漂亮而且非常有气质。听父母说三婶在学校还是球场上的主力呢。

 

每天早晨,三婶领着我去大学食堂排队打饭时,

我常常被学生们抱起来,听到:“周老师,这小孩是……”

“是我的小侄”,三婶总是含笑一一回答。

 

我看到很多学生和老师的问候,开心的很。

 

为了让我开心,三叔常常把我高高的抛起又接住,

三婶总是张开双手不安的在旁边保护着我。

 

有时,我坐在三叔的肩上在公园中散步,我觉得自己很高大,

三婶总是在旁边用手摸着我的衣角,怕出意外。

 

晚上,一觉醒来的我看到三叔和三婶还在灯下用功读书,

 “小博,是要喝水吗”, 三婶匆忙过来问道。

 

大学要开学了,三叔送我回家。

三婶提着放满我喜欢吃的点心和水果的大网兜和我们一起在月台上等车。

火车开动了,我看见三婶跟着车厢在小跑,“明年再来”他挥手喊着。

涌出泪水的我也从窗子里探过身子不住地住向三婶依依不舍的挥手。

 

又是一年,盼望的暑假来了。我画了许多记号的日子在日历上被一张一张的翻过,三叔还是没有来,我感到有些失落。

 

父亲从邮局取回一个三婶寄来的邮包。

里面有给我的衣服,三婶家乡的土产和三叔、三婶抱着我的合影。

我看到父亲把那张像片细心的装上像角纸后粘贴在影集中。

父亲讲三婶有小孩了,并说等小孩大一些时三叔再带我去他们那里渡暑假。

 

转眼间又是暑假之前,正在屋外玩耍的我被母亲叫了回来。

我感到父母的表情与往日不同,显得忧心忡忡。

父亲放下手中信问我,“小博,你想三婶吗?”

“当然了,三婶什么时候能来我家”我反问了一句。

“三婶因公牺牲了” 我注意到父亲的眼睛里噙着泪花。

“为什么?”

“以后你慢慢会知道的”,父亲抱着我低声的说道。

 

那天,睡觉前我又打开影集,久久望着三婶那快活含笑的像片,怎么也摆脱不了一种哀伤的思绪……

 

后来知道,三婶带领学生们在水库实习期间,遇到连日暴雨。

不顾个人安危的三婶忘我奋力的组织学生和工地人员及时转移后,她却消失在无情的太子河洪水中。学生们在暴雨中哭喊着寻找着……,事后三叔也曾抱着他们不满一岁的女孩,奔走在太子河上下希望能找到三婶痕迹,但没有结果。

 

26岁的三婶没有留下什么豪言壮语,只留下她那永远美丽的笑容。

……

.

我望着缺失了三婶像片的影集在想,有机会应该去一次泸州,去那里寻回三婶的足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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