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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序
写此文,源于我爱父亲。
父亲一生坎坷,勤劳怕事,默默无闻;
若无此文,恐若干年后,就再也没有人记得他了……
二、身世
父亲本姓吴,家穷养不活;沈家无子,于是半岁时便过继到了沈家,改了姓,从此姓沈。不曾想几年后,奶奶生了个儿子。有了亲儿子,这个“抱来的”自然不太受待见,这也是人之常情。
沈家家境要好许多(注:文革期间差点划了富农),但文革一开始,便一贫如洗(道理你懂的)。爷爷本是做小本生意的,眼界大些,于是家里的孩子包括父亲都进了学堂。
父亲学习用功,15岁考上了省城西安的某技工学校,两年后毕业留到了位于西安东郊的灞桥电厂当工人,按理说,也算是见过世面的。
父亲21岁结的婚,娶了农村的女子,也就是我母亲;次年有了姐姐。当时,爷爷奶奶年迈,需要有人照顾,于是24岁时工作调动回到了位于秦岭山下的户县热电厂,好歹离家里近了不少。听母亲讲,当时父亲的工资为20多块(不确定!)一半交给爷爷,一半留给家里柴米油盐用。
三、面包会有的
26岁时,父亲得子(特注:是儿子,农村很看重这个),有了家兄,两年后又有了我。
我出生那一年,家里贫寒到了极点.住的仅为1间土房,一张大炕睡全家5口人,炕边的过道两个人相遇都要侧着身子才能过去。父亲上要赡养爷爷,下要养育我们,上顿接不上下顿,都快揭不开锅了。
祸不单行的是,也正是那一年,父亲工伤摔断了腿(至今走路都不是很利索),爷爷离世了。家里竟到了“靠挖野菜,靠亲戚接济”度日的地步。
但是,“面包会有的”。一年后父亲腿愈上班,慢慢地,家里的光景也缓和了起来。
此后的10余年里,在父亲和母亲的辛勤劳作下,家里的1间瓦房后来改建成了2间,再后来是3间。
记忆中,那些年,父亲总是穿着补丁的衣服,甚至布鞋都破得露出了脚趾头。为省吃俭用,家里中午顿顿是无味的汤面,烧的是路边检回来的树枝或地里挖的玉米根。到了礼拜天,父亲便拿着绳索,到10余里地外的山里去砍柴,每次背回来的柴火能够烧近一个月。听母亲讲,一次,父亲背着柴火掉到了山沟沟,差点都回不来了。还有就是秋季,父亲总会设法买几麻袋红薯回来;窖到后院,作为一家子整个冬天的口粮。
三、辛劳
勤劳是中国人的美德,父亲更是如此。他不喝酒,爱下象棋,除了有点小烟瘾(抽的都是最廉价的烟)外,几乎没有不良嗜好。1984年前后那几年,为了每月多拿几块钱奖金,他上班向来早到晚退。下班了以后,他还要到厂区的水塔下割猪草。
那时候,家里每年都要养一两头猪补贴家用的,而父亲所在的热电厂水塔下常年长着鲜嫩的蒿草。为了割点猪草,父亲可没少受电厂保卫科人的白眼;水塔乃电厂重地,闲杂人等岂能随便靠近。当然,父亲每天带着一大捆猪草出厂区,保卫科门卫也会给以异样的眼神,甚至还要在蒿草里摸一摸,检查里边是否裹了厂里的东西。
现在人眼里,光吃草长大的猪是“有机”猪,但那个年代,猪长膘快才是王道。村南边三四里地有个化工厂,厂里造火药酿造酒精剩下来酒糟是猪的最佳饲料。300升的汽油桶酒糟售价3毛钱,不过要自己去排队、购买和运输。
为此,父亲用了两个礼拜的下班业余时间,在家里后院挖了一个两米深的坑,用水泥砌好墙。而后每两周要拉着架子车前往化工厂买、拉酒糟。雨天泥泞的乡间小路,父亲前倾着把着车辕,车子的畔绳套在肩上,深一脚先一脚前行,我在旁边闷着头使劲推着车,只能看到父亲沾满泥水而又不断艰难移走的裤腿和布鞋……至今回想起来,仍历历在目。
上述的养猪仅是父亲辛苦劳作的一例,限于篇幅这里不一一表述。
四、工伤退休
1986年下半年,一次施工中,父亲眼睛伤残,第二次工伤。初中毕业后多病的家兄顶替接了班,他随即退了休。此时,我和姐姐都在上高中。
为了改善家庭生活质量,父亲眼伤稍微好些就开始养鸡;辛辛苦苦眼看着自己抚养的小鸡一个个长大,但一场瘟疫来袭,速度之快,死鸡最后竟然扔都来不及扔;父亲和母亲也起早贪黑,摆过摊买过甘蔗,但终究好久不长。问题出现在了家兄身上。
家兄中考不理想,没能上高中。受到打击后,精神上就出现了疾病。一开始父亲总是想做点小生意,忽视并耽误了家兄的病情(其实归根到底还是家里拮据,没钱看病);结果是家兄一病发严重,父亲就带着他西安住院看病,但不等病情彻底好家里就没钱了,只好中断治疗,回家再想法子挣些钱;不久家兄病情又严重了,再拿着挣来的钱去给看病……如此反复,几年折腾下来家里的积蓄早已消耗殆尽,穷途四壁,家兄也差点丢了工作。
那几年,这个家总是鸡犬不宁,家兄病发起来,又打又闹又摔,一家人都被折腾得够呛。就这样,姐姐眼看着这个家实在呆不下去,含泪嫁了出去;而我一看没有退路,只有死命读书,最终考上了一所985大学。
也就是那几年,父母的头发迅速花白,眼窝塌陷,腰也驮了,母亲也落下了头痛。我和姐姐倒是逃离了这个家,但父亲和母亲摊上了这个“疯儿子”又能哪里逃?真不知道父亲那几年是怎熬过来的。
五、一场车祸
1992年-1994年算得上是我们这个家庭的“黄金时代”。那几年,我大学毕业有了工作;姐姐家的日子也过得有了些眉目。家兄的病情稳定下来了,父亲和母亲脸上也开始有了笑容;值得一提的是父亲还在余下镇街道租了一个店铺,卖五金电料。
然而,1994年夏,一场灾难突然降临到了父亲身上,他遭遇了一场车祸。整个头部被一辆卡车撞得血肉模糊;当我闻讯赶到医院的时候,医院方都下了病危通知书。也许是佛祖开眼,经过3个月住院急救,父亲居然奇迹般的醒了过来;半年后出院还能一瘸一拐的走路。当然,刚开张的五金店也随之关门。
还有一件值得庆幸的事,这半年里,家兄的病情也较为稳定,居然没有发作。尽管如此,经过这次打击,父亲的身体健康彻底被摧毁,头脑也有些不对劲。
“命能保住就已经不错了”,一位和父亲要好的大叔说,“你爸这叫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看着,将来这人还要长寿。”
六、父亲老了
近20年来,我相继转战西安、南京,最后扎根到了上海。期间除了每月定期象征性地给家里寄些钱外,也偶尔回家看看父亲。
去年母亲去世了,我回家注意到父亲真得老了。他耳朵已经近乎失聪,说话要趴着耳边大吼才能听得到;他走路蹒跚,走几步就要坐下来喘气,想陪他散步已经完全不可能;他近乎失明,东西要拿到眼睛跟前才能看得清;他头脑偶尔有些不清楚,时不时还说出一些不沾边的话语,也许是车祸留下了后遗症。陪着这位已经无法交流的老父亲坐着,手拉着手,心里却只想哭。
多灾多难的父亲,一生净受累,几乎没有享过一天福。儿子不孝,让你受苦。
七、祝福
在这个家庭,相对于父亲,应该说我对母亲更有感情。但父亲曾经对我的一次谈话至今难忘。
他曾对我说过“你爸没本事,以后干什么事就自己去做好了”。言外之意,凡事不要指望他。在这个拼爹的时代,看着别人有老爸帮衬着找工作,谋升职,买城市里的房子……别人有老爹提携轻而易举就能办到的事,自己却要花费十倍的努力才能办得到,心里何尝不觉得委屈。
但也正是父亲的那句话,我从上大学后就自己的事情自己干,自强自立,我行我素,贲闯自己的事业,凡事尽量不告诉父亲,免得给他添堵。现在想来,这何尝不是一件好事。
血溶于水,亲爱的父亲,不管你有没有本事,我依然是你儿子。现在儿子心中唯一愿望就是希望您身体健康,乐观长寿。
---儿沈海军 于2016/7/14
父亲和母亲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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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母亲,儿子现在很想你,你知道吗? http://blog.sciencenet.cn/blog-39356-961604.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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