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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老家小磕山,就在李家大院门前,当年叔爷们常带领学生九九登高,吟诵诗文,《李老夫子遗墨》有记
小时候常说起两个老家,一个在江南磕山,登山可俯瞰长江,那是爸爸的老家;一个在江北三河,巢湖不远,那是妈妈的老家。在国外有了自己的小家,跟女儿说起我们的老家,一个在安徽,一个在北京,我们自己管它们叫大家。如今回国探亲,除了看望两边大家的爸妈外,再有空就是回父母老家祭拜祖先。这次陪老爸回老家繁昌磕山祭拜,也为怀旧。
老爸老妈的老家因为地处农村,都没大改变。30年祖国巨变,大小城市乃至城镇沧海桑田,游子回家常常找不着北,儿时记忆中的大家及其周边环境,已不可辨认,一边为家乡的巨变赞叹,一边难免失落甚至惶恐。而老家却依然故我,似乎时间凝固了似的。山还是那山,水还是那水,landscape 还是老样子,只是路变得宽了些,村子里的年轻人都跑城打工去了。儿童相见不相识,老爸不胜唏嘘。
老家只有在县城留守的表哥还时常回来,他是老家大跃进饿死人的亲历者
说当年吃食堂 村子每人每天二两八
顺着这座小桥可进大磕山,就是李家先辈的祖坟所在地
家门口这两座山,传说是一根扁担挑来的,离家更近 的叫小磕山
给葬在村口 大跃进饿死在老家的爷爷孤坟扫墓
老爸老家虽在农村,但祖父辈当年留东洋回乡开李家学堂,也曾盛极一时,遐迩闻名,桃李满天下。老爸对这段家史记述如下:
一、书香门第
我1936年出生于长江之滨山青水秀的皖南山村:芜湖市繁昌县磕山冲操家村李家大院。这虽是穷乡僻壤,而我们家却是书香门第、教育世家。自曾祖父李香斋(岁贡生)起,世代办学。家办私塾,名曰“崇实学校”,名噪一时,众多学子,趋之若鹜。办学以孔孟儒家学说为主旨:“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塑就儒家道德理念。国文课从三字经、百家姓到大学、中庸、论语、古文观止等,同时开有数、理、化、史、地、英(日)语及音、体、美课程。男女兼收,也总有几个“千金小姐”在读(这在当时是新潮流)。家有书房、风琴、钢琴、洋鼓、洋号......琅琅读书声、欢乐鼓乐声,洋溢于院内宅外。分班(甲、乙、丙)教学,两代人同时授课。老师及其弟子们著有《李老夫子遗墨》,于20世纪30年代出版,昭示后人。出此人才,乃社会栋梁。学校和家庭靠“束修”维持,尚殷实,鼎盛时期, 也曾有几百亩田产。上个世纪初,这个学校兼家,在曾祖父手中建成。
百年家史 :
曾祖父李香斋以上是赤贫农民,住在旧县镇下江高安圩乡,连年水灾,是中国极苦阶层,衣食住均无着。据传,曾祖父聪慧过人,他的故事传奇:少年时在野外拾粪时,偶尔靠在私塾学堂窗外听老师授课,他竟然比堂内学生背书还熟、还快,得老师赏识,免费入学。就此,改变了我家历史,成了儒家门徒,学成后职业教书、办私塾学堂。至祖父李咸升(世秀、学香,恩贡生)继承父业,执教于自家学堂,俩代单传。父辈兄弟三人,伯父李应文、叔父李应会,日本明治大学毕业;父亲李应期,经理家务,只读了高小。但他们三人也都继承祖业,通力合办“崇实学校”,成为全县乃至全省著名学堂,桃李满天下,多成社稷栋粱。
实勤毅杰四兄弟相扶相持一生
我们这一代辈“名”,祖父赐名:朴、实、勤、毅、俊、杰、(英、豪),兄长们依次递幼一岁,而我是小不点,和兄长们差10岁左右。三叔家大哥54年为国殉难(时年29岁,作为革命烈士长眠于南京雨花台)。五哥16岁时死于骨髓炎(无治疗条件)。其余弟兄相扶相持一生。这是一个大家,直到祖父仙逝(时值我出生年)后才分成三家,但都仍住在一个院宅、大门之内。这一豪门衰落于父辈中有两人自费留日,加上后来的战乱,生活逐渐陷入极度贫困。分家后,我家唯一财产是四亩田和一小片柴山(这令我家甩掉地主帽子,解放后划为“小土地出租”家庭成分),或出租或自耕(妈妈主持,雇半个工帮忙),所收难以糊口,只是祖上遗下的“家”强过左邻右舍,但同样赤贫,衣食不保。
故居回眸 :
深宅大院,古色古香,依山面溪,坐东朝西。大门上“国恩家庆,人寿年丰”对联经年常在。正房是前后各五大间,中间一排由三个天井和两边二个厢房组成。这样前后三排,上下两层,构成一体。楼上形成环状贯通的走马楼,左边有两间“新屋”,右边及后面是一排裙屋。前面院子,有大小院门,院内七个花台,松柏相衬,花簇绵秀,果实飘香。花有梅、菊、桂、及玫瑰、蔷薇、天竹;果有柿、桃、杏、李、枣等。所有大门均有石鼓、石狮,天井是大理石铺成。建房的砖瓦是自家建窑特制,质量堪称上乘;木材取自江西,放排顺江而下,更是一流,足见主事者之匠心。正屋楼上是教学场所和学生宿舍,楼下和“新屋”是家人生活区,脚屋是酿酒作坊和厨房、柴库。
时空转到1973年,这个“大家”除了大伯家二姐一家留守外,实、勤、毅、杰四兄弟已“四海”为家,分别在合肥、芜湖、繁城。其时文革遗毒,法制淡化,私房产权受刁民挑战。经常是人家使用,我们修缮;一合计,消除它。于是由我来办。凭借同学当政的权和法,“贱卖”之,建材移去扩建镇中学,也算既为产权正名,又做了一件公益事业,聊以慰祖。我家得款900元,给哥500,我留400,这是我们惟一的财产继承。就此,四代人的故居,完成使命而退出家史舞台。时代铸就我背负“败家子”名,是一个“大家”的终结。
摘自:《老爸 - 人生记忆:风雨几春秋》 第一节
这里原是花果山
李家大院旧址,大院已经拆去建中学,原址上的房子是留守的二娘家后盖的,如今也闲置了
李家大院旧址
从李家大院旧址眺望小磕山,想见当年书香门第的繁盛
不变的小磕山,也显得伤痕累累,山体多处被采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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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11-21 17: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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