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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滕王阁序》“遥襟甫畅,逸兴遄飞”之逸兴甫飞——“甫”解指谬

已有 65569 次阅读 2013-2-21 21:20 |个人分类:语言文化杂谈|系统分类:人文社科| 滕王阁序, 少年王勃, 指谬

                                   ——兼议变文 “遥吟俯畅,逸兴遄飞”的移花接朽之术
 
   今天无意想起王勃的名作《滕王阁序》,孙道临先生率领一众当代童子在滕王阁上抑扬顿挫的吟哦场面立马浮现眼前,深感此情与滕王阁之景相得益彰。虽无《庐山恋》在庐山播放之久,但由于短小隽永、回头率(重复率之谓也)高,计以时日,重播次数有望或已经超越《庐山恋》。对于民间传说的“童子”作者——少年王勃,网上有文考证出王勃时为“青年王勃”,而不是中小学教材的所谓“少年王勃”。
   我在重温之下,感觉“遥襟甫畅,逸兴遄飞”中的“甫”字显得别扭。传统中文拒绝推广词语工具书的“书读千遍,其义自现”的“朦胧美”、“模糊美”、“竟猜美”的情趣脱颖而出。  
   目前常规对于“遥襟甫畅,逸兴遄(chuán)飞”的大体解释是:“放眼远望,胸襟(刚)开始感到舒畅,超逸的兴致立即兴起”。网搜之下,“甫”几乎清一色地解释如“始,才,顿时”。
   随手翻阅《古代汉语词典》(商务印书馆),“遄”字项下为“遥吟俯畅,逸兴遄飞”。古代文章的传抄偏差可见一斑。
   我重点取出前四段段首的对句进行分析:
   1.豫章故郡,洪都新府。
   2.时维九月,序属三秋。
   3.披绣闼,俯雕甍,
   4.遥襟甫畅,逸兴遄飞。
   1-3句的对仗工整应无异议。然而第4句问题来了,“甫”对什么?
  《古代汉语词典》(商务印书馆)对“遄”的解释是“疾速”,“遄飞”条释义为“疾速飞扬”。
   再看 《古代汉语词典》(商务印书馆)“甫”条的释义,第2个为“大,广大”。
   至此,我恍然大悟,原来,当今流行的“始”解实乃“大”之误也。“大”与“疾”都是形容词,对仗整齐。如此一来,“遥对逸”(看来王勃除了考虑对仗之外,对字形的协调方面也动了不少脑筋)、“甫对遄”(“大”对“快”),既美观、又押义。
   由于时间关系,我没有核实诸多辞书,不过,我想也不会差到哪儿去了。
   我自疑心各路辞书及公众对“水到渠成”有误读并撰写《水到渠成新解研究》(《阅江学刊》2012年第4期)之后,对于各种辞书信心稍失,总是半信半疑。换个角度看,也是个人眼力略有提升的结果。对于《古代汉语词典》我也并不迷信,继续“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如果承认前四句之首是严格对仗的,那么,《古代汉语词典》所举的示例“遥吟俯畅,逸兴遄飞”就是大有问题的。“俯”仅有动词释义,而并无形容词用法,与“遄”可谓方凿圆枘。
   撇开对仗不谈,我认为,将“甫”解作“才”,难免“惊魂甫定”般的局促感,远没有作“大”解时雍容、辽阔的气度、胸襟与气魄。对于往往将“遥襟”解释为“登高远眺”,我认为也是误读。因为滕王阁位于江边之平地(现在已是南昌市中心区域之一),并无多少高度可言。将“遥襟”解释为“放开胸襟、海阔天空”才更合情理。
   尽管起初没有核实其他词典,并且此前我对“甫”字可作“大”解不太清楚,但我一见之下大为倾心,相信其他辞书也会有类似解释。为了稍增说服力,避免《古代汉语词典》提供的“甫”解“大,广大”有孤证之嫌,我在已有博友推荐阅读本文之后查证了有13块砖头之厚的《汉语大词典》(共13卷,可谓国字第一号汉语辞书。有评论说本书改变了“(中国长期)被外国人嘲笑为‘大国家,小词典’的尴尬现状一直维持到20世纪70年代”的历史(见于《〈汉语大词典〉疏误与修订研究》绪论,山东人民出版社,2012年4月)对“甫”的解释:
 
   按我的判断,“遥襟甫畅”的准确理解应近于“人心大快”。改革开放初期的“大快人心事,粉碎四人帮”曾使国人“人心大快”。
   另外,“遥襟甫畅,逸兴遄飞” 的变文或更常见的表达是“遥吟俯畅,逸兴遄飞”,“俯畅”似乎也有些荒唐。我个人认为,“甫畅”应是原形,变文的制造者可能也意识到“甫”作才“解”的别扭,但用“俯”取而代之则是每况愈下、等而下之了。与“低腰压胃”、摧眉折腰、俯首帖耳难脱干系的“俯身”之态也能舒畅?硬要郢书燕说的话,“俯畅”至多近于“浅斟低唱”之“低畅”罢了,但与王勃之豪气已不相干。
   经初步查核有关辞书,说“甫畅”中的“甫”就是“大”似乎并不容易,可谓“证真”难。但是,“证伪”可能亦难。
   有语说,运用之妙,存乎一心。我想说,语言之妙,存乎一心。信不信由您了,并欢迎“指谬”之“指谬”。
   最后,我对王勃此文的酝酿时间作一个猜想。目前普遍认为,王勃是倚马成章、一挥而就。我认为,如此字句谨严、典故迭用的佳构必是呕心沥血之作,不可能是一蹴而就的急就章。直抒胸臆、平白如话的诗歌可能一夜就能写出,比如郭沫若曾自述创作浪漫体长诗《凤凰涅磐》(1920年1月,《时事新报•学灯》副刊,破例以整版的篇幅连续发表这首长诗,它宣告,《凤凰涅槃》“比谁都出色地表现了‘五四’精神”)的“半日情”(上半部)、“一夜情”(下半部)。郭沫若在《我的作诗的经过》中写道:“《凤凰涅槃》那首长诗是在一天之中分成两个时期写出来的。上半天在学校的课堂里听讲的时候,突然有诗意袭来,便在抄本上东鳞西爪地写出那首诗的前半。在晚上行将就寝的时候,诗的后半的意趣又袭来了,伏在枕上用铅笔只是火速地写,全身都有点作寒作冷,连牙关都在作战。”
   (滕王阁序》中典故纷飞、用例严谨、妙语连珠的场面是决计难以随手成章的。我不相信有这样的天才,加之王勃彼时不过年方二十六。王勃应当早有预谋(此“预谋”乃过滤贬义后之良谋也),蓄谋已久。如此盛大的活动,必然早作筹划、声动四方,王勃的“家宰”应属被邀请或知晓佳宾之一,否则“家君作宰”一语既显得唐突、又显得炫耀。此“家宰”应是主客们的熟悉之人,甚至是尊敬的人物,否则,不长的文章中两次推崇自己的父亲显得匪夷所思,“他人趋庭,叨陪鲤对”更显得自作多情、情溢赣江了。
   对于王勃能够获得滕王阁庆典的入场券与就餐券,我是这么推测的:正式受邀代表应当是他的父亲,王勃之父一是可能走不开,二是让公子有展示才艺的机会。重大庆典没有入场券可不是随意可进的,更别谈饭局了。据报道(我看的电视新闻),鸟叔2013南京新春演唱会,全场空位多多,后半部更是空座比人多。原因据说是票价过高,南京人民无福消受。
   因时间关系,王勃父亲彼时的交游情景我尚未核实。欢迎有识者指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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