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场记者会上，时任英国首相卡梅伦做了演讲，主题是如何提高数学教学水平。

记者：“首相先生你好，我是第五台的记者，你是凭什么样的信心，认为你的这个政策一定会成功？”

卡梅伦：“事实上现在已经有数以千计的学校早都在这么做了，可是现在不也还是这样么？”

记者：“所以我想要问你的问题是……9×8等于多少？”

这下尴尬了。

卡梅伦：“呃……首先我要强调一点的是！我！只在！跟我妻子一起送我的孩子去学校的时候，才会背乘法口诀表！”

英国的教育大臣摩根也遇到过同样的记者提问。

她表示“不会回答任何数学问题”。

首相和教育大臣这么着急地讨论数学问题，也是有原因的。

从包含了72个国家和地区的国际学生测试项目（PISA）看，前十名中大部分来自儒家文化圈：新加坡、日本、韩国、越南，以及中国大陆、台湾、香港和澳门。而英国排名26位，美国更惨，在40名开外，位于中下游，拖后腿了。

英国的皇家化学学会还列出了中英两国的考试题。第一题是英国大学一年级的试题——勾三股四弦五。

中国的初中生表示：毫无压力。

第二题是中国高考的考题。这是一个立体几何的题目：在棱柱内部，求证曲线的垂直关系，并求空间角度。在高考题目里算中规中矩的题型。

但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皇家化学学会对BBC形容说：“很多英国大学的数学考试与中国的高考相比，简单到令人难过（disconcertingly simple）。”

美国这边也好不到哪里去。例如，美国小学通常在下午两点就放学。在华人扎堆的旧金山南湾，出现了类似中国小学的课后班，通称“中文学校”。有时候你会听到一个家长对另一个家长说：“数学课就丢给中文学校好了”。但是，中文学校么，教教中文就好，为什么还要管数学呢？看看同一个小朋友在中文学校和英文学校的作业就知道了！这两个都是二年级的作业。

左边是中文学校的，已经开始做三位数加减法了。右边是英文学校的，这个水平……体育老师完全可以胜任啊！还有happy face，快乐教学！还有0～12的坐标轴帮助小朋友数数！妈妈再也不用担心我的手指头不够用了！

那么中国学生的英语成绩在世界上的排名怎样？这方面，没有类似PISA的测试，但是有托福（TOEFL）。托福并不是仅仅针对中国学生。世界范围内200多个国家和地区的学生要赴美留学，都要参加这个考试。根据ETS官方刚刚发布的数据汇总（Test and Score Data Summary for TOEFL iBT® Tests），结果很令人失望。

虽然中国学生花费了大量时间和金钱在英语课上，但托福成绩平均只有79分。排名在120名以外，在世界范围内属于中下游。你可能要说了，好多欧洲国家的语言和英语近似，具有先天的优势。

那好，我们只看亚洲国家。总成绩低于中国的国家有：老挝、柬埔寨、塔吉克斯坦、乌兹别克斯坦、吉尔吉斯斯坦等，充满了社会主义国家的兄弟情。如果只看英语口语测试，中国学生的平均分只有19分，在140名以外，甚至低于缅甸、尼泊尔、蒙古、越南和朝鲜！

如何解释中国学生的数学和英语成绩的差异呢？数学是基于少数几条公理的逻辑体系。只要学生足够努力、足够勤奋，就可以从有限的材料出发，举一反三，把数学学好。

英文和数学则相反。语言本质上是一种习惯：发音依赖于肌肉的习惯性动作，而遣词造句则是同一个社会群体之间的约定。这些习惯和约定并不总是有什么道理可言。

规律性较强的用法可以总结为语法，这也是中国英语考试里最常考的部分。但是在生活中实际用到外语的朋友都知道，小到一个介词的用法，都有细微的讲究。

在发音方面，有研究表明，中式口音对可懂度的影响最大，是拉低口语分数的重要因素。而发音和口语习惯的养成需要标准材料和实时反馈，不是靠聪明，也不是靠勤奋就可以学好的！

所以问题的核心在于：一个非常强调记诵的教学体系终于碰到了无法解决的困难。语言和言语的形成有其内在的特殊规律，良好的语言习惯既不可能仅靠逻辑获得，也无法通过没有反馈的记忆和背诵获得。

在美国生活的中国人会发现，虽然美国人数学不怎么样，但是口齿不清或者口吃的人很少。他们的自我表达往往能做到清晰、流利。同时，普通人也很明白自己的发音问题出在哪里。

他们会跟朋友和同事谈论这些问题，就好像在谈论他们的智齿。比如，他们会说：“医生说我很难发对/r/这个发音。”或者“我平时发音还算标准，但我其实有一点轻微的斯洛文尼亚口音，我想那来自我父亲。”

要了解这些现象的背景，要从一个叫做“言语治疗师”的角色说起。美国的家长会收到学校的招生材料，里面会详细介绍学校的师资力量。其中，言语治疗师（speech language pathologist，简称SLP）是必备的一项。美国法律规定，每个中小学必须配备至少一名言语治疗师。言语治疗师都经过了至少三年的专业硕士训练，从事言语沟通障碍方面的诊疗工作。

言语治疗的服务范围包括：构音障碍、语速异常、口吃、言语失用、诵读困难和社交对话困难等。如果班级的主讲老师发现学生的问题，就会积极和言语治疗师联系。言语治疗师就会坐下来为这个学生做专门的言语评估和修正。

近年来，言语治疗范围逐渐变得宽泛，渗透到教学的方方面面，是一个介于校医和语文老师之间的角色。如果一个中国的小学生如果说话不多，发音不清，大家往往以为是性格问题。但是在英美的教育和医疗体系里，是把这个作为临床上的一个实际问题来面对和处理。原因是，在这些国家，把语言的认知和表达能力看作个人在学术、经济和社会意义上成功的重要因素。

既然是问题，就有原因、过程和结果。过去的几十年里，沟通障碍（Communication Disorder）专业研究与临床实践紧密结合，在语言的形成、发音规律和障碍的产生方面产生大量成果，为言语治疗提供了丰富的指导依据。

中国的数学教育的成功和英美等国的言语教学的成功一样，和学生和老师自身的勤奋有关，但更多的是教育体系设计科学合理、尊重事实、尊重认知发展规律的结果。

英美等国的学生在学习语言时，除了占据了母语方面的“天时”，自身处在英语国家的“地利”，同样也有教育系统中的言语治疗带来的“人和”。

中式英语教学的问题，不仅在于英语环境的不足、优质师资和教学材料的缺乏，也在于过于强调记诵，而忽视学习英语国家在语言教学上的合理性。要进步，就要面对现实。而要面对现实，就应该正视英美国家言语治疗与教学相长的科学性。

英语已经成为事实上的国际通用语言。大多数中国的英语学习者都不在英语国家生活，不具备浸入式的英语学习条件。但是，国际上近几十年来的研究已经指明了沟通障碍的问题和解决方式。这是全人类的共同财富。

这些成果表明，少儿和成人的言语学习有各自的规律。不同年龄层次的学习者都能从现代的言语治疗中发现适合自己的学习方法。通过总结这些规律，我们就会发现，解决语言中的发音问题，并不需要身处英语国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