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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慢读唐诗之《悲陈陶》与天策之殇
扶 兰
孟冬十郡良家子,血作陈陶泽中水。野旷天清无战声,四万义军同日死。
群胡归来血洗箭,仍唱胡歌饮都市。都人回面向北啼,日夜更望官军至。
——杜甫《悲陈陶》
真正注意到这首诗,是某次听一首剑三的同人歌曲的时候。
(《长安城门口》http://bd.kuwo.cn/yinyue/6755058?from=baidu)
剑三,全名应该叫《剑侠情缘网络版三》,简称剑网三,或者再进一步简称为剑三。这是一个以安史之乱前后的大唐为背景架构的大型武侠游戏,内容除武侠仙侠外,涉及诗词、歌舞、丝绸、古琴、饮酒、茶艺、音乐等诸多方面,带有浓厚的唐传奇色彩。据说玩家很多——我们这一代人,学生时代盛行的是武侠小说,年轻一代,不那么爱看小说,但是武侠游戏仍然对他们有很大的吸引力。因为游戏的影响力,又有不少同人小说出现,所以,知道并初步了解这个游戏,其实是从这些同人小说之中。由同人小说,而生发出更多的兴趣,比如说,同人歌曲与音乐。
这首《悲陈陶》,便是这首关于天策府的同人歌曲引用的。
天策府,按游戏的设计,源于李世民封秦王时设立的天策府,于李世民登基后成为负责江湖事宜的秘密机关(著名的战役是击溃明教迫其西迁,由此得名“东都之狼”),将士厚甲重铠,以军队编制及长枪战术对敌,顶尖高手不多,但团体的战斗力强。不过实际上天策府也常常征战沙场,如南诏之役。剑网三中,天策府的“地图诗”(简介诗)为:“长河落日东都城,铁马戍边将军坟。尽诛宵小天策义,长枪独守大唐魂。”
《天策·枪魂》的宣传视频歌词则是:“听,马蹄踏疾声;乱,夜色写深沉;杀,一枪定乾坤;何惧,白骨荒魂……长枪之向,天地同伤,一骑战八方……昔日闻言,七尺儿郎,当醉卧沙场,换乾坤朗朗,著信义昭彰,又何妨,青山葬。豪情自昂扬,无愧东都之狼荣光!……”(歌词很长,截了其中一部分)
(很有些武侠大片感觉的官方宣传版视频《天策·枪魂》:
http://v.youku.com/v_show/id_XNTA5MDI5NDA4.html)
所以,天策府的主要任务,其实是征战沙场,故而其原型是鼎盛时期的唐军。其风格应该是“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王翰《凉州词》)的狂放不羁,是“明敕星驰封宝剑,辞君一夜取楼兰”(王昌龄《从军行七首·其六》)的自信骄傲,是“相看白刃血纷纷,死节从来岂顾勋”(高适《燕歌行》)的悲壮豪情,也是“半夜军行戈相拨,风头如刀面如割”(岑参《走马川行奉送封大夫出师西征》)的艰苦与坚韧。
安史之乱爆发,叛军一路南下,攻破洛阳,游戏中,天策府的副都统秦颐岩在东门孤军奋战,身中数十箭而亡。安禄山随即兵临潼关。剑网三这一节的台本是《山河破·安史风云》:“潼关一战山河破碎,天策二十万精兵血肉当涂,长安失陷在即,百年国家浊气云屯……一战过后天策折戟,万花绝响,藏剑不复,纯阳雪深,七秀水止珠沉,唐门仅剩妇孺,五毒蝴蝶泉漫血,少林空留残寺向斜阳……”
真实历史中,潼关之战的惨败,直接原因非战之罪,而是因为后方的瞎指挥。
被任命去镇守潼关的是名将哥舒翰,就是那位唐人曾作诗歌颂的(西鄙人《哥舒歌》:“北斗七星高,哥舒夜带刀,至今窥牧马,不敢过临洮。”)的名将哥舒翰。叛军兵临城下时,哥舒翰早已经中风,病废在家。但是此前未能挡住叛军前进的名将封常清和高仙芝都已被求胜心切、又听信宦官谗言的唐玄宗斩杀,哥舒翰无法拒绝玄宗的任命,赴潼关镇守。
哥舒翰深知长安守军缺少实战经验,野战不是安禄山麾下久经沙场的边军的对手,但叛军长途奔袭,后勤没有保障,不能久围长安,而且到处烧杀抢掠、失尽民心,难以久战,因此哥舒翰计划守关不出,等待各地援军到来,到时叛军久攻不下、后方不宁,势必军心涣散,一击可胜。
然而,唐玄宗极度紧张于长安的安危,急于求胜,过度自信,不顾军情,强令哥舒翰仓促出关作战,结果大败,二十万唐军伤亡殆尽,“恸哭出关”的哥舒翰,因为行动不便,被部将劫持后投降,后又被安禄山斩杀。杜甫在《潼关吏》中写道:“谨嘱关防将,慎勿学哥舒。”然而哥舒翰又何尝有不出关的权利?
游戏中,长安沦陷时,天策府统领李承恩被玄宗带在身边以护卫他逃往成都,总教头杨宁死守天策府时被安禄山的狼牙军围困战死。引用《悲陈陶》的那首剑三天策同人歌《长安城门口》,讲述的便是自长安城中出征的天策将士不再归来、只有家人还在年复一年徒然等待的故事——显然这是用了潼关之战为背景。
《悲陈陶》一诗,其实写的并非潼关之战,而是陈陶之战。
肃宗于灵位即位,没有听从李泌先出兵河北、抄叛军后路与大本营的建议,致力于收复长安,即位当年十月,唐军与叛军战于陈陶,杜甫诗有注:“陈涛斜,在咸阳县,一名陈陶泽。至德元年十月,房琯与安守忠战,败绩于此。”唐军四五万人,在这一战中几乎全军覆灭。
陈陶之战的失败原因,从具体战术上来看,还是因为瞎指挥:“琯与贼对垒,欲持重以伺之,为中使邢延恩等督战,仓皇失据,遂及于败。”(《房琯传》)
杜甫为陈陶之战又写了一首《悲青坂》:“我军青坂在东门,天寒饮马太白窟。黄头奚儿日向西,数骑弯弓敢驰突。山雪河冰野萧瑟,青是烽烟白人骨。焉得附书与我军,忍待明年莫仓卒。”即使是未曾从过军、缺少军事经验的杜甫,也悲痛又无奈地看到了陈陶之战失利的关键:仓卒出战。
剑网三中,关于天策府的诗,还有一首:“生死已置九霄外,英雄热血慨而慷。志存家国千秋业,名垂青史万年长。”很通俗也很写实的宣传诗。
但是当这样的慷慨牺牲,放在潼关之战、陈陶之战时,又不能不让人耿耿于怀、忿懑不平。
《悲陈陶》的内容与情感,与屈原的《国殇》极其相似。后人评:《国殇》之作,乃因“怀、襄之世,任馋弃德,背约忘亲,以至天怒神怨,国蹙兵亡,徒使壮士横尸膏野,以快敌人之意。原盖深悲而极痛之”。(没找到这段话原始出处,只好直接拿来用)楚国国君的昏庸,使得“诚既勇兮又以武,终刚强兮不可凌”的楚军将士,在秦楚之战中,战死疆场,曝尸荒野,无人安葬祭祀,流放途中的屈原,悲痛不已,作此挽诗,以悼亡魂,以抒心志。
剑三那首同人歌,借得《悲陈陶》一诗,悼的是天策之殇,也是唐军之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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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4-25 15: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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