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哭无泪的卡若拉

我在2009年去往西藏时，曾路过卡若拉冰川。那一年的卡若拉冰川还正经像个大陆冰川的样子。人只要站在马路边上，举手就可触到冰川冰舌的溶化点。正是一年之中最热的季节，冰川的下沿一片繁忙，一个个融化点都争先恐后地滴着水，这些滴下来的水又汇成小溪，汩汩地向不知去向的下游流去。

在这之前，我们曾在中国科学院青藏高原所拉萨部，听取了该所有关领导进行的有关情况介绍，其中在讲到青藏高原生态环境的状况时，该领导是这样介绍的，由于全球性气候变暖，青藏高原的冰川正以每年一米的速度向上提升。他的意思就是说，青藏高原的冰川，每过去一年就要向上萎缩一米，若干年后，青藏高原的一些冰川将不复存在。

当时，我站在卡若拉冰川之下，望着滴滴嗒嗒、犹如泪奔似的冰川，回忆着那位所领导的讲话，心里像窝了一块大石头，憋得我喘不过气来。

那次从西藏回京后，我的心里一直惦念着卡若拉，惦念着青藏高原的冰川。为此，我写了一首诗，借以抒发对卡若拉冰川的惦念。诗的题目是《流泪的卡若拉^①》，全诗如下：

美丽的卡若拉

我心中的女神

你为何哭得那样伤心

泪水涟涟

汩汩成溪

说起来令人痛心不已

卡若拉的辉煌

卡若拉的美丽

正渐行渐远

缓缓离我而去

我能不伤心垂泪

我能不暗自哭泣

曾经的我

是乃钦康桑峰^②的骄傲

洁白的冰盖犹如美丽的白纱

披在我的肩头

人们由衷地称赞我为冰美人

冰清玉洁是我的特质

美丽动人是我的本分

耀眼炫目是我的利器

可如今

脚下的公路泛起滚滚浮尘

令我姣好的容颜蒙灰

人类排放出越来越多的二氧化碳

令大气升温

让我难受不已

还有那助纣为虐的厄尔尼诺

也使我的肌体得不到片刻的休息

一群无知的电影人^③

为了一个镜头

竟在我的身体里埋上了炸药

瞬间将我炸得面目全非

曾经的冰美人成了永久的残疾

……

面对人类的不断侵害

我只能以泪洗面

长此以往

我将欲哭无泪

美丽的卡若拉将成为全人类

一个永恒的记忆

注：

①卡若拉冰川位于东经90度17分，北纬28度90分左右，地址在西藏江孜县卡若拉山口，在西藏山南地区浪卡子县和江孜县交界处，距离江孜县城约71公里，是西藏三大大陆型冰川之一，为年楚河东部源头。

②乃钦康桑峰为西藏四大高峰之一，海拔7191米。

③1996年由冯小宁导演的电影《红河谷》为了拍摄一组雪崩的镜头，使用炸药将卡若拉冰川炸出一个大缺口，留下一块永远无法愈合的伤疤。

时隔近七年，我再一次去了西藏，并再次路过卡若拉冰川。

当我再次见到了久违了的卡若拉冰川时，它今天的现实面貌简直把我吓了一大跳。

六年多前，站在公路边上的我，只需稍稍抬手即可触到冰川冰舌融化点的状况早已不再；今天，需要仰视才可见到冰川的下沿，在同样的位置去遥望冰川的下沿，最低处至少也要抬升了几十米以上，也就是说，在这六年多的时间里，每年平均提升的速度已远远超过了一米。这虽然超出了青藏所当年对青藏高原冰川融化速度的判断，但我觉得，青藏所当年对冰川融化速度的评判，更多的是基于对之前发现的总结，以及对之后某一段时间发展的预测，而绝不是对之后长期发展的预测。因此说，现今这个残酷的现实并不是在否定青藏所六年多前所做出的评判，而只能说，今天全球变暖的趋势又在加速了。

随着全球变暖的加速，形成于上千年前的大陆型冰川正在不断地融化着，在之后的岁月里，将会一座冰川又一座冰川地消失掉。卡若拉冰川即是如此。说不定哪一天，卡若拉冰川的名字将只余下卡若拉而没有了冰川二字。时至今日，卡若拉冰川还算有泪可流；说不定何时，卡若拉冰川终有哭枯了双眼的时日，将会呈出欲哭无泪的状态。即使是身为全世界山峰翘楚的珠穆朗玛峰也将难逃厄运。当我们站在珠穆朗玛峰大本营欣赏珠峰壮丽景色的时候，珠峰大本营的工作人员不无遗憾地介绍说，这几年，珠峰的冰川越来越少了，再过几年来这里就恐难见到冰川了。有人预测，到本世纪的五十年代，祁连山冰川可能就要消亡。这是一个多么残酷的预言！但这个预言不是虚构的故事，若对当前恶劣的环境不加以整治，预言极有可能是未来不久的现实。

2009年，我甫到卡若拉冰川，只顾得近距离参观冰川而兴奋不已，由于当时既无人介绍，亦未认真观察，故并未发现冰川有什么异样。待归来后，为写前面提到的《流泪的卡若拉》诗，查阅了一些资料才知晓，1996年，由冯小宁导演的电影《红河谷》为了拍摄一组雪崩的镜头，竟使用炸药将卡若拉冰川炸出了一个三角形的大豁口，使卡若拉冰川留下了一块永远无法愈合的伤疤。于是，愤愤然的我便将这一以冯小宁为首的卑劣行径写入了诗中，目的是让所有可以读到这首诗的人们对他们这一破坏自然环境的行为加以挞伐。第二次到达卡若拉冰川，发现这里竟比第一次来时多了一块石碑，碑并不大，上面赫然写着“红河谷拍摄点”几个大字。见此，我的感觉像吃了苍蝇一样，令人作呕！假设石碑上书写的是“此冰川上的大豁口是为当年拍摄电影《红河谷》爆破所致”，我将举双手赞成。但在石碑上只标注“红河谷拍摄点”几个大字是何意思？不仅没有任何的批评意识，反倒像是很自豪的样子。犹如一个黄花大闺女被恶人糟蹋了，不仅不感到耻辱，反而是为了能够提高自己的知名度，竟然将自己被糟蹋了的视频予以公开一般。岂有此理！真不应该为吸引游客而做出这样拙劣的事情（卡若拉冰川是一处收费景点。但因这个景点没有大门，为了让路过的人们都能下车买票参观，故采用了类似这样不择手段的做法）。换言之，假设当地政府将冯小宁指挥炸冰川的史实予以揭露，并树牌力陈史实与批评，也许反倒会引起众多游客的兴趣，既宣传了环保，又吸引了游客，何乐而不为？

（照片中间的那道豁口即为炸药炸出的那道“伤疤”）

“林木伐尽，水泽湮枯，将来的一滴水，将和血液等价”。这是鲁迅先生在90多年前就已预言过的经典话语，极其精辟，今天读之仍不觉得过时。保护冰川与保护林木一样，都是极其重要的，正是由于地球上尚有众多的冰川存在，地球的温度才没有像脱缰的野马无法驾驭。自然环境的好与坏既有宏观方面的因素，又有微观方面的原因。作为人类的一个个体而言，确实无法掌控宏观方面的因素。但我们可以从自身做起，从一点一滴做起，不以事小而不为，通过你我他每个人的所作所为，尽量延缓地球的升温态势，让美丽的冰川融化的步履慢一些，再慢一些，直至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