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帝与雇工王四海（小说）

       此刻是康熙十六年九月二十八日接近黄昏的时刻。

       玄烨率着一支并不是很庞大的护卫队，行进在去往今晚的目的地——喜峰口驻军军营的途中。行走在并不宽阔的官道上，只见道路的右侧有随着山势而迤逦的明长城城墙时刻相伴着，一眼望不到尽头。此时的长城已完全暴露在西沉的太阳之中，便显得耀目晶光，宏伟无比。

       坐在乘舆中的玄烨撩开左边的窗帘，看了看快下山的日头，又撩开右边的窗帘看了看高高的山峰与矗于峰顶的长城，然后向骑马跟随在车子左后方的侍卫官塞勒问道：“此地是何处？”

       侍卫官塞勒回答：“这个地方唤作珐达兰墨苏。”

       玄烨说道：“让前边稍微走得快一些，争取早一点到达目的地。”

       整个队伍确实走得稍慢了一些。虽说走的是官道，但所谓的官道也不过是为了打起仗来，运作兵力方便而简单拓出来的土路而已，坑洼不平的。陪着玄烨外出考察的官员们怕圣上坐在乘舆中被颠得吃不消，故有意让前导的侍卫走得慢一些，以减轻对乘舆的颠簸。

       侍卫官塞勒道了一声明白，便驱马向前跑去了。

       自平定三藩后，虽说整个大清朝正趋于稳定，但年轻又有着极大抱负的玄烨却不甘整天待在皇宫里。喜爱学习的玄烨，在皇宫里设立了南书房，只要得空，就会与入驻南书房的几位饱学翰林观书写字、切磋经史、剖析经义、讨论时政，心情稍有放松时还要吟诗作画、钓鱼赏花。而玄烨认为这还不够，他要亲自去了解自己的疆土，了解自己的经济，了解自己的军队，更要了解自己的子民此时的所思所想，而实现这一切，就必须亲自走出去，否则，从一班大臣们那里得来的讯息都要打上半成以上的折扣。

       这不是吗，他又领着一支人马走出来了。这一次出京的目的比较单纯，一是观风问俗，顺带着考察一下明长城的现状。

       起风了，随着一天黄昏的迫近，天气气温一下子降了下来。虽说这里距北京不过400多里路，但毕竟这里是关内关外的交汇处，因此，气温比北京城要低许多，再加上太阳即将落山，即使穿上棉衣裤也不会热的。虽还没到冬天，但因为地里的粮食已收割完毕，当地的农民无事可做，便都躲在屋子里提前猫冬了。路上几乎见不到一个行人。

       正常行进的队伍突然停了下来，玄烨的乘舆必然也停住。玄烨撩开窗帘问询道：“为何不走了？”

       “回圣上，前边好像是发现一个刁民躺倒在路上，挡住了圣上的队伍。前边的兵士正在驱赶那个刁民，可他就是赖在那里不动。请圣上息怒，待属下马上过去，对他施与严惩。”侍卫官塞勒回道。

       玄烨对侍卫官说道：“休得动粗。你过去耐心询问一下，他究竟为何躺在那里？大冷的天不归家肯定是有缘故的。快去！”玄烨耐心叮嘱着。

       侍卫官塞勒即刻赶过去了；过了不大会儿又折返了回来，并将了解到的情况报告了玄烨：“回禀圣上，前面躺倒在路上的是个农民，名字叫做王四海。他在长城外给人家当雇工，天气冷了，歇工了，这是在返还回家的途中，因带的干粮早已吃光了，连饿带累带冷便躺倒在路上起不来了。”

       玄烨搞清楚了事由，马上命令道：“赶快给他喂点稀米汤喝，千万不要马上给他吃干的食物，否则会要了他的命；待他醒过来后，再给他点干粮吃。如果能够动弹了，把他带到我这里来。”说完这些，玄烨将盖在膝上的毯子拿下来，命令说：“把这个也带过去。”

       见侍卫官到前面去了，随行的大学士索额图走上前来，担忧地说道：“圣上，天气寒冷，为了一个区区雇工，不要让圣上因寒生恙。”

       闻听此言，玄烨并未马上答话，稍微思索之后，才缓缓说道：“举国百姓都是我的子民。既然如此，我就是我的所有子民的家长。哪里有家长见到自己的子女受苦而不闻不问的。何况这个王四海都生命垂危、奄奄一息了，我更应该帮他一把。”

       正说着，侍卫官塞勒已命令两个兵士将稍微恢复了体力的王四海抬到了玄烨的乘舆前。玄烨下得乘舆，俯身准备与王四海说话。王四海已得知站在面前的是当今圣上，想跪下给皇上叩头，可无奈身体乏力，竟一个趔趄向地上扑去。只见玄烨忙将王四海拉住，才未让王四海跌仆在地，并向王四海说道：“你身子虚弱，不用跪了，有这个心就可以了。”简单的一句话让王四海激动得不能自己。

       就是在这样一个深秋寒冷的时日，在这样一个荒僻的地域，一位东方大国的君主正在向一个最最底层的平头百姓嘘寒问暖。这一幕，温暖了随行的诸位大臣们的心，温暖了护卫皇上出行的兵士们的心，更温暖了雇工王四海的心。

       通过简单地沟通，玄烨已基本了解了王四海及他的一家的基本情况，于是，站起身来呼唤道：“杜升将军到这里来。”喜峰口驻防游击将军杜升听到圣上呼唤自己，迅急行到前面，等待圣上发布命令。玄烨对驻防游击将军杜升说：“你安排人员好生将王四海带到你的营区，妥善照料他的生活起居，待他的身体完全恢复后，再派人将他送回到家中，与家人团聚，不得有半点的马虎。”

       杜升领命后下去了。

       玄烨又对站在身旁的索额图大学士叮嘱道：“你去取些盘缠来，代我送给王四海，让他回家后能够买上几亩地，这样以后他就可以在家种地养活一家人，不用再出去当雇工，不用到处奔波了。”

       刚才所发生的一切，王四海躺在一位兵士的怀里都见闻得真真的，但仍感觉自己是在做梦。他下意识地掐了掐自己大腿的内侧，很痛，说明自己不是在做梦。他觉得自己今天所遇到的一切是一个天大的奇遇！正当王四海不知所措的时候，只听玄烨对他说道：“好了，你的一切我都代你安排好了，那么希望你早点恢复健康，早日与家人团聚。以后用我给你的银两购置几亩地，好好过日子。”

       王四海想表达些什么，可鼻子一酸，眼泪就下来了，哽咽着竟一句话也未讲出来。

       玄烨见他如此，知道他是个老实人，也知道他想表达什么，便说道：“罢了、罢了，你以后好好过日子就行了，不用再说了，我都理解。”说完，用眼神示意游击将军杜升将人抬走。

       王四海被抬走了。索额图大学士感慨地对玄烨说道：“以前听闻圣上讲‘敬天、法祖，勤政、爱民’，总以为那是一种信仰，只是用来鞭策臣子们的口号而已。今天见到圣上对王四海所做的一切，方知‘敬天、法祖，勤政、爱民’绝不可以只是简单地形而上，而应切切实实落实在我们的一言一行当中啊！”

        玄烨只是微微一笑，说道：“你跟得我已较久，应该了解，我可不是那种只讲大话、废话的人。要想保我大清江山长治久安，疆土永固，不踏踏实实地做事是无法实现的啊。”

       “臣下明白，今后定当求实求是，为大清江山永固而鞠躬尽瘁！”索额图大学士认真地表白道。

       玄烨意犹未尽地说道：“这一次出来我看到，明长城虽还算齐整，颓圮之处并不很多，但明朝为何亡了？这并不在他们有没有长城。他明朝有坚固的长城又能奈我何？还不是被我们大清灭掉了。我护国、保国、卫国不用什么砖长城、石长城，我用人心，人心就是我的长城！今天我对一个王四海施予爱心；明天、明天的明天我还要对千千万万个王四海都施予爱心，这样我大清的人心长城便筑成了。这样的长城才可抵御任何强大的敌人。”

       闻此言，索额图大学士由衷地说道：“圣上所言极是！臣下听闻一席话，胜读一世书。”

       “好了，天快黑了，继续行进吧？”玄烨催促道，并转身上得乘舆之中。

       队伍继续向前行去。

       官道右面的明长城由于没有的阳光的照射，此时已显得有些朦胧了。

       作于2017年元旦日出前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