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研工作者通常用“不发表就死亡”（publish or perish）这句俗语提醒自己持续地产出科研结果。从英语的语义来看，发表（publish）一词表达了公开化（public）的需求；科研成果并不是自己拍照留存，还需要使公众知晓。伴随着科研的职业化进程，包括论文与口头报告在内的学术发表得到更多的强调与重视。由于论文与报告的不同形式与风格，学生也应该采取不同的准备策略，在学术道路上展现自己的成果。

中小学时期写作文的烦恼促使一些学生在大学专攻理工科，结果研究生阶段发现依旧需要写作发表，不禁抱怨，早知如此就不读理工科了。但是从事人文社科也一样需要写作与发表。在社会中，通过写作、报告等形式的输出与表达是不可避免。在讲解语言学中的“理解”时，罗素做出了如下的阐释，“当出现下列两种情况时，我们就可以说某人对于某词已经理解了：（1）他能够在适当的场合下使用这个词；（2）他听见这个词时能够作出适当的反应。我们分别称这两种情况为‘主动理解’与‘被动理解’。狗通常对于某些词语产生被动理解，但不会有主动理解，因为狗不会说话。”[1] 中小学时期的作文就是展示自己的理解与意见的主动表达。进入社会以后，不再有类似学校时期的考试，如果不去表达，可能会被认为是不理解或者赞同他人的意见。研究生需要培养自己的表达能力，而发表科研成果是不可或缺的实践。

在科学哲学的研究中，莫顿（Robert Merton）认为，科学的奖励(reward)形式主要是认可（recognition，承认），尤其注重第一个发现者[2]。现实生活中，如果你第一个去过南极，或者你曾经去过南极，但是不将照片或证据展示给公众看，不少人会觉得你是吹牛；科研也一样，需要输出来证明。诺贝尔科学奖常常颁发给第一个发现者，或者重大突破性成果的发现者，可见公开发表研究成果对于科研工作的重要性。

在数学的最优化研究领域，有一个关于研究成果命名的轶事。卡鲁什-库恩-塔克条件（Karush-Kuhn-Tucker Conditions）一开始根据库恩和塔克在1951年发表的结果而命名，后来学者们发现卡鲁什在1939年的硕士论文中已经陈述了这个结果，然后将卡鲁什的名字放在了最前[3]。一定程度上卡鲁什是幸运的，虽然迟了一些，但他得到了应有的认可。但这也提醒我们，光做科研，但不去发表，不用英语去发表，研究成果可能会被埋没，尤其是在科研论文产出增多的现实情况下。科研人员，需要参加国际学术会议，用英语去交流与公开发表，展现自己的研究成果。从公开发表论文的角度来看，追求影响因子是有意义的，在更加流行的学术期刊中发表论文，可以获得更多同行的关注。这样的学术交流的效果也是双向的，知道他人的研究进展，可能减少自己重复前人已完成研究的错误，减少时间或资源浪费。

对于年轻的科研人员而言，持续的科研输出对于寻找学术界的工作是必须的。论文的发表与学术会议的口头报告是两个重要的部分。针对研究生与博士后的学术建议的书《有了博士学位还不够！》中，作者用了两章分别对论文发表与学术报告进行了强调[4]。从科研课题上手到科研成果的产出其实有很大的距离，由于研究领域的不同，各有不同，本篇短文难以概述这个科研的过程。赖特·米尔斯在《社会学的想象力》一书中的《附论：论治学之道》给出了很多有益的研究建议[5]。在该文中，米尔斯介绍了，如何阅读文献，寻找感兴趣的课题，积累不同的关于科研项目的思考，如何记录整理想法与洞见从而获得系统性的思考，科研计划如何执行等等有用的措施；他甚至还给出了一些非常有趣的思考方式，比如“你往往能通过考虑极端情况，即思考你直接关注的东西的对立面，来获得最佳洞见”[5,p.301]。

论文写作之前，想清楚三个问题非常重要，“（1）我的研究内容究竟有多艰涩复杂，（2）我在写作的时候，要求自己享有什么地位，（3）我在努力为谁写作。”[5,p.308] 搞清楚这三个问题以后，可以从语言的角度进行思考。书写语言的两个要素是，句法（syntax）与语义（semantics）。正确的句法和语法(gramar）可以保证书写的正确性与有效性，斯特伦克的书《风格的要素》是英语语法教学的经典教材，详细解释了英语写作的要素[6]。研究生也可以参考中国学生的常见技术论文写作时习惯，来纠正自己的错误[7]。从语义的角度来看，需要清晰地有逻辑地对观点进行论述。《好好讲道理》认为好的论述至少需要满足5个标准：（1）具有良好的结构，（2）前提与结论的相关性，（3）前提必须是一个理性人所能接受的，（4）列举的前提能够充分说明结论，（5）对于可预见的批评提供有效的驳斥[8]。《好好讲道理》一书针对这些写作要求给出了详细的解释，还列举了很多常见的逻辑错误，从而为有效的论述提供不少的练习。有这么多的不同方面的写作要求，也的确会让初涉论文写作的研究生觉得困难。

科技论文的写作并不像文学创作那样天马行空，而是有较为固定的模式的[9]。写论文的初期，就好像设计一般，第一步总是非常困难的。设计中的一个常用的技巧便是：将一个设计项目要求的所有要素都放在布局中，而不要过多考虑最终的设计如何，然后再考虑如何组织安排与优化[10]。这样的初步操作，可以减少内心对于达到所有要求的焦虑。另一方面，科研论文的很多重要结果是通过图表的方式进行展示，学生也可以考虑需要提供哪些重要的图表，围绕着图表进行论述，试着讲述一个故事，在全局的角度，通过图表的视角思考论文可以给出更好的布局。平时积累的实验记录可以提供论文写作需要的较为粗糙的图表，作为论文结论的分论点或前提。文献阅读时获得的优秀论文，提供了精彩的研究成果，让人阅读时体会到了重新发现(rediscovery)的乐趣。这些阅读的精彩论文，也提供了文章段落的过渡安排，内容与材料的布局，针对可能的批评进行有效的反驳或支撑，图表的优美构图等等，供学生用作参考。输入与输出的有机结合，能够深入地理解与实践论文的写作。最后，不同于实验记录的面面俱到，论文需要修剪掉（trim）一些过于精细的技术细节，可以作为附件，更加高亮地展示论文的重要结论。

由于学科的不同，研究进展快慢很不同，比如机器学习领域的知识更新很快，往往通过会议（conference）论文的方式进行更加迅速的学术交流，而经济学期刊论文（journal）的周期较长，研究人员需要在学术报告中谈论自己的工作论文（working paper）。由于口头报告（presentation）的迅捷与互动性优势，学术界对报告非常重视。论文评审过程中，审稿人往往是同领域细分方向的同行；学术报告的听众往往更加多元。“请记住很少有职业科学家可以花大量的时间进行阅读，他们通过参加学术会议与研讨会的方式，去了解新的和有趣的工作。如果你能在这些地方很好地表达你的研究，你可以吸引更多的关注。”[4, p.40] 将若干年的研究工作浓缩成半个小时左右的口头报告，似乎不可思议；但是如果报告听众难以听懂，往往会觉得是报告者的问题，而不是自己智商低。打个比方，听众也知道建设一座大楼耗费的时间很长，他们需要报告者讲述大楼中的精彩设计，而不是混凝土如何调配之类的巨大工作量的细节。学术报告比论文写作更加困难，需要好的背景介绍，良好地选材，以及更加故事性的表达和良好的幻灯片之间的过渡。

口头报告不仅对语言表达能力有要求，更需要很好地调节心理状态，甚至有时候还需要借助肢体动作去帮助观点的传达。话剧中的策略与训练可以帮助口头表达能力[11]。我在读书期间，学校的英语培训中心通过话剧的一些技巧改善我们的英语表达（Drama techniques for presentation）。比如， 当你控制呼吸短而快时，似乎也变得紧张起来；当我们通过控制肌肉或者面部表情，也一定程度上带动心情的变化，就好像演员进入状态一样。一些学生对公开演讲或作报告等具有恐惧焦虑感，系统脱敏的心理学练习可以很大程度减少焦虑感[12]。研究生可以在平时的组会中，讲解其他人的文献时，有意识地锻炼口头报告的不同方面，也可以锻炼回答问题的能力。一个研究生需要在实践中积累经验与信心，类似F1赛车的不同赛段积分，最后实现自己科研活动的第一篇论文发表的目标。

纸上得来终觉浅，深知此事当躬行，熟能生巧（practice makes perfect）这些不同的谚语都指出了实践的重要性。不练习英语口语，很可能处于哑巴英语的状态；下棋的规则的被动理解很简单，但是不实践是无法获得主动理解的。科研成果的写作与报告归根到底或许就是两个字：实践。

引用文献：

[1] 伯特兰·罗素，戴玉庆译，罗素自选文集，商务印书馆，2006年，道德准则和社会幸福（选自《工业文明之前景》），p.229-230.

[2] Peter Godfrey-Smith, Theory and reality: an introduction to the philosophy of science, The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2003, page 123.

[3] Wikipedia: Karush-Kuhn-Tucker conditions,

[4] Peter J. Feibelman, A PhD is not enough, basic books, revised edition, 2011. 

[5] C.赖特·米尔斯，李康译，社会学的想象力，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2017年，附论：论治学之道。

[6] William Strunk Jr, The Elements of Style, Classic Edition, Edited by Richard De A’Morelli, Spetrum Ink Publishing, 2018

[7] Brittman, Felicia. "The Most Common Habits from more than 200 English Papers written by Graduate Chinese Engineering Students." (2011).

[8] T. Edward Damer, Attacking Faulty Reasoning, Wadsworth, Cengage Learning, 2013, 7^th edition, p.31

[9] 罗伯特·戴，芭芭拉·盖斯特尔著，如何撰写和发表科技论文：第六版，北京大学出版社，2007年。

[10] Williams, Robin, and John Tollett. Robin Williams Design Workshop, Peachpit Press, 2001, p.48

[11] Lee, Yow-jyy Joyce, and Yeu-Ting Liu. "Promoting Oral Presentation Skills Through Drama-Based Tasks with an Authentic Audience: A Longitudinal Study." The Asia-Pacific Education Researcher (2021): 1.

[12] 罗杰·霍克，白学军等译，改变心理学的40项研究：第7版，人民邮电出版社，2018年，34 缓解你的恐惧心理p.35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