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心中有粪，满目皆屎”。

这句颇具禅意的话语，出自于宋代文豪苏轼的妹妹苏小妹之口，意指心态不好的人，看什么都不顺眼，犹如狗屎一般，概不入眼。然而作为大自然中自然存在的一部分，屎尿也有其重要的生态功能，而全社会对待庞大的屎尿的态度，也关系到人类健康卫生和生态环境事业。由此思来，心中有粪，反倒是多了一个思考自然与社会的角度，也不觉的污秽和肮脏了。

现实生活中，人们多耻于谈论屎尿。撒尿拉屎也发明出各种各样的称呼，如出恭、解手、方便之类。这种羞耻之感，阻碍了中国人对于屎尿背后所蕴含的自然道理和社会功效的认识。在几千年的历史长河之中，只有两人不拘小节，深刻认识到了屎尿之中的蕴含着无穷的道理。第一高人便是庄子。在《庄子·知北游》中，记载了庄子“道在尿溺”形而上学的哲思。

当然，“道在尿溺“也只是庄子类推性的思考，并非真正对于屎尿的真实记录。中国人对于屎尿的记录和描述更多是来自民间的经验积累，颇具综合性的屎尿素材源自明朝药学家李时珍的《本草纲目》。李时珍收集民间经验，整编成书。《本草》中记载的动物粪便有51种，涉及禽、兽、人部三部包括人在内的32种动物。如蚕粪、鼯鼠粪（五灵脂）和蝙蝠屎（夜明砂）等。各种粪便皆可入药，治疗不同的疾病。即便是与现代科学想必而言，李时珍对粪便的认识也毫不逊色，而且是相当有高度。

若是心中无屎，老李也未必能整理出那么多的屎料出来。屎作为自然界中能量循环的重要方式之一，里面也蕴含了相当丰富而有趣的现象。若是心中有粪，自然也会发现自然界中很多关于屎的自然现象，多增几分艺术氛围和乐趣。我因生活在西双版纳，平常到热带雨林中拍摄昆虫的时候，经常遇见一些装屎的动物，便逐渐对自然界的屎艺术产生了兴趣。日积月累了很多自然的屎史，昨天在55自然保护区中又遇到两只装屎的蛾子，实在忍不住便把这些屎喷出来，以屎会友。

先说吃屎为趣。自然界中最为人熟知的，与屎相关的动物是屎壳郎。抬头看天，低头滚屎的屎壳郎，大多都是吃屎的动物。屎壳郎成虫遇到动物粪便后，会用双腿将粪便滚成球状，然后运送到阴湿的地方，或用土掩埋起来，保持食物新鲜。最近《当代生物学》报道，生活在非洲干热草原的屎壳郎不仅滚屎以保持新鲜，还会利用粪球降低体温，当空调使用，避免被高温灼伤。而前些年发现，种草原鸮则完全掌握了屎壳郎的生活习惯，甚至会利用粪便来吸引屎壳郎，等屎壳郎前来吃食，便将其吃掉。钓鱼一般的手法，妙不可言。

再说以屎为容。生活在西双版纳的人，若是留心自然的话，很容易便可发现很多生物的外貌看起来非常像鸟屎。热带雨林中鸟类与昆虫、蜘蛛等节肢动物间形成复杂的关系。鸟类是很多小动物的天敌，为了迷惑天地，一些虫子慢慢进化成鸟屎的样子，惟妙惟肖。如柑桔凤蝶的幼虫，形态成条状，体表有白色的纹路，很像鸟屎上的尿酸；而版纳常见的两种鸟粪蛛，一种模拟新鲜的鸟屎，背上有鲜黄的屎芽，另一种则模仿干燥的白色鸟粪，一可以模糊天地鸟类，另一方面可以吸引喜食屎尿的灰蝶，将其暗杀捕食。前几天在勐仑自然保护区内拍到的钩蛾则模拟鸟屎从空中凋落之后，溅散开来的场面，其中蛾子腹部则很像鸟屎中未消化的种子。蛾子受惊后，还会将背部弓起来，光亮的腹部看起来像新鲜的鸟粪，甚至让人联想到热气腾腾的场面。生活在东南亚的刺哑铃带钩蛾装屎的样子更加让人惊叹。它翅膀上的形态，看起来像两只苍蝇正在吃屎的场面。画面充满立体感，  装屎的场景，看起来湿漉漉的，很像刚刚拉出来一般。尽管科学上还在争议这是否真的是模拟“一个生活场景”的奇妙拟态，但这蛾子把自己装扮的如此鲜活，还是很令人惊叹。

然后说以屎为力。自然界中利用屎尿为武器的例子很多。大众比较熟知的是蝉一类的昆虫，沫蝉会利用屎尿液击溃骚扰的蚂蚁；角蝉则分泌尿液吸引蚂蚁，形成同盟关系，最终得到蚂蚁的保护。生活在水中的河马受到挑战的时候，会喷出草屎，把水搅浑，以击退对手。鸟类中对屎尿的管理和利用的例子就更多，鸟妈妈会吞下小鸟未完全消化的屎，而小鸟则天生会管理自己拉屎的行为（预告一下，我们组一老师已经在改稿，估计很快便会发表），如戴胜则用鸟屎来“保持卫生”。刚刚发现的隐尾蠊则会利用屎的抗菌性来抵抗寄生，科学家甚至认为，正是隐尾蠊对大便抗菌效果的追求，最终为白蚁进化出社会性奠定了基础。（延伸: 蟑螂粪便对白蚁社会性进化的启示）

最后说以屎为艺趣。上面已经讲述过自然界中以屎尿为食物、面容、武器，乃至进化动力的故事。无疑这些都属于自然中的屎艺术，这些事故不易发现，必须是心有屎之人方能发现和欣赏。除去自然屎，文化中也有一些屎故事、屎艺术令人难忘。如云南省博物馆铜鼓上下马拉屎的生动场面，令人忍俊不禁；刘德华在《新上海滩》中的豪言壮语“以后全上海的屎都由我们到，那就棒喽”更是叫人破涕为笑，很有生活意味的台词实在是腌臜中的滑稽，很贴切。也暗示出解决城市或农村排粪问题确实也是一门学问，背后隐藏着复杂的管理和经营技巧。

以上诸多故事，也正印证了庄子道在尿溺的至理名言。世间之事，心中有忿容易，而心中有粪，还真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的呢。只有心中有粪，方能在自然之旅中感悟和欣赏这些神奇的屎尿艺术。（我还写过植物与屎臭味的故事《尸花：花之臭》，也很有意思。）

弓身防御的丝绵木尺蛾，整个画面如黄色的鸟屎

西双版纳热带雨林中发现的钩蛾科蛾子，外形如飞溅的鸟屎

据说，刺哑铃带钩蛾翅膀图案模拟苍蝇吃屎的场面 （网络图片）

另外一种模拟长条状鸟屎的蛾子

初生的柑橘凤蝶幼虫颜色教深，体表黄白色相间，模拟干屎的样子。

柚子上一种模拟新鲜的鸟屎的毛虫。身体上白色部分模拟鸟粪“尿酸”，让人倍感新鲜，拟态惟妙惟肖

吃鸟屎中矿物盐份的弄蝶

叶片上的鸟粪蛛，形如干掉的鸟屎，背上有黑点如种子

禾草叶片上的鸟粪蛛，外形像一坨新鲜的鸟屎

猫头鹰用屎钓蟑螂 （nature 文章截图）

毛毛虫各种大便，多样性远比毛虫的形态要简单得多

云南省博物馆铜鼓上五花马拉屎图（网友图片）

《新上海滩》中的搞笑台词“以后全上海的屎都由我们到，那就棒喽”